簡玄川暗道一聲:“不好!”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太多細節,應該是把地上的尸骨踢散了,所以被徐公察覺到了異樣。
腳步聲明顯急促了許多,但是卻沒有明確的目的。徐公猜測這里有人進來了,但是他卻不知道這人是誰,現在在哪里?所以慌亂的四處尋找。
簡玄川突然看到一個頭骨被猛地踢到了自己腳下,于是他趕忙收緊身子,鉆到了黑洞之下,順便輕輕的帶上那塊木板。簡玄川并沒有把木板扣死,因為他想讓一會兒來到這里的徐公看到木板被動過。這樣,或許徐公會以為剛剛是花雨來到過這里。
果然,徐公很快就找到了這里。簡玄川屏住呼吸,伏在地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腳步聲在木板周圍徘徊了好一會兒,隨后只聽到徐公輕聲問道:“是花雨嗎?何必遮遮掩掩?難道這樣做你心中的罪惡感能減少一些?”
簡玄川不敢吱聲,身后突然傳來了女人的聲音,真的是花雨。
“是我。徐莊主來這里做什么?”
簡玄川回頭,看到花雨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她朝著簡玄川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于是簡玄川再次把頭埋了下去。
“心里不太安生,一早便起來到這里轉一轉。”
“現在安生了?”
上面沒有應答,過了一會兒,遠遠的傳來了徐公的聲音,“走了!”簡玄川終于狠狠的松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他支起耳朵細聽,完全聽不到腳步聲之后才開口:“師父......”
花雨什么也沒說,朝著簡玄川勾了勾手就轉身離開了。簡玄川會意,跟在花雨身后往密道深處走去,果然走到了花雨的閣房。
鉆出地面,簡玄川才知道那里一直通到了花雨閣房的后院。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東邊一絲微白費勁的擠出了天邊,懸在遠處的山脊線上。簡玄川望著花雨,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是都看到了?”
花雨的話依舊聽不出任何語氣,臉上也不帶半點表情。
簡玄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清楚花雨問的究竟是什么。他看到的只是爐子周圍有無數的尸骨和血跡,其他的并沒有看到。他看著花雨,花雨好似又要開口。簡玄川終于看到她的表情發生了變化,雖然變化很小,但是不難察覺到。好像......是哀求。
“我說我......不,是我和他沒有殺人,你信嗎?”
“師父,”簡玄川躬下身子緩緩道:“我也沒有看到你們殺人。”
“唉。”花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不過是在騙自己罷了。一個滿門被抄,一個慢性死亡。終究是難逃一死,我們不過是選了后者。”
“師父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花雨目光呆滯,她沒有理會簡玄川,而是顧自說下去,“其實沒什么好隱瞞的,我們確實殺人了,這莊上消失的弟子,都是被我們殺死的。”花雨的表情變化越來越大,越來越猙獰,像一個渴望鮮血的魔頭,看的簡玄川心頭微微一顫。
“我們把他們的血一點一點放出來,裝進油皮袋子里面。隨后把他們身上的肉一點一點剃掉,投入人爐中配合草藥煉化,送到山下去。”此時的花雨失了智一般,目光凄厲冰冷。良久,她的眼神又慢慢黯淡下來,身子也隨即萎縮了下去。
“師父為什么如此做?”簡玄川問道。
花雨正了正身子,看著簡玄川,“你是不是想問我有什么苦衷?”她無奈的搖搖頭,苦笑始終掛在臉上,“什么苦衷也不應該殺人,錯了就是錯了。”
簡玄川上前準備安撫花雨,她卻伸手攔住了簡玄川。“我為什么把這些告訴你?”
“請師父賜教。”
“因為你是天才啊,你或許可以帶著城北劍莊殺出一條血路來。可是天才來的太晚了,已經有很多無辜的生命離開了,永遠離開了。”
簡玄川總覺得花雨有些瘋癲,她的話不著邊際,半天了簡玄川還聽不出個所以然來。簡玄川嘗試著上前讓花雨盡量保持鎮靜,但是并沒有太大的效果。
“我來告訴你!”
是徐公的聲音。
簡玄川回頭,看到了徐公。看樣子他已經站在二人身后很久了。簡玄川轉過身子,朝著徐公作揖。徐公擺了擺手,走到石案前坐了下來。
半月以前,圣恩閣的一位長老突然來到城北劍莊。
這長老的目的很明確,表達方式也簡單粗暴。他要城北劍莊每日里送去圣恩閣一樣東西——弟子的鮮血和人肉煉化的丹藥。目的是什么,長老沒說,但是他的語氣決絕,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若是徐公不同意,那整個城北劍莊便會直接被滅門。
以圣恩閣的劍術,滅掉城北劍莊確實不是什么恐嚇之詞。
即使這樣,徐公仍然不會答應這樣無理的要求。送走長老之后,徐公直接下山報了官。如此囂張的圣恩閣,自己無能為力,那就交給官府好了。
可是徐公太天真了,官府壓根動不了這圣恩閣。
圣恩閣的閣主是王景祿,這人和先帝的關系好像很近,具體的徐公也說不清楚。他只知道,王景祿手中有一把青劍。
這青劍是先帝的遺物,據傳聞到了現在只剩下兩個了。
按照徐公的說法,這青劍的作用無比大。見青劍猶如見圣上。具體作用,大概和免死金牌類似。簡玄川不禁咂舌,原來百草讓他取的東西有如此大的能量。
一個金陵小小知府,當他看到青劍之后腿都是哆嗦的,話都說不利索,怎么可能還會插手此事?所以只好任由王景祿胡鬧。
徐公還特意強調了一下那個金陵知府的表現,當知府走開的時候,有人發現他的腳下有一小灘黃色的液體……
王景祿得知徐公報了官,當晚上就上山殺了城北劍莊幾個長老。
徐公看著幾個長老莫名死去,就死在他的眼前。他們沒有錯,只怪城北劍莊太無能,或者說是徐公太無能。徐公自責,也只能自責。說到這里的時候,簡玄川看著徐公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滴,哭得像一個丟了棒棒糖的孩子。
事到如此地步,徐公只能同意了圣恩閣這種無理的要求,按照他們的要求每日里送去東西。
這些東西全部來自自己的弟子身上,簡玄川可以體會徐公心中的憤懣和無奈。他為了躲避山上弟子們的詢問,于是搬到了山下住。
徐公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以不再收徒為由,無聲的抗拒著更多無辜的人死去,直到簡玄川的出現。
徐公覺得若是好生培養簡玄川,他一定可以幫助城北劍莊脫離圣恩閣的魔爪。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因為可能等不到簡玄川出山的那一天,城北劍莊就會永遠消失在金陵城中。
住到山下之后,徐公慢慢了解到,原來被圣恩閣逼迫的劍莊不止他們一家,還有很多家劍莊的閣主每日到圣恩閣送東西。
他曾經想過聯合這么多劍莊,但是此事做起來難度太大,風險也太大。若是被哪個甘愿領死的人告了密,整個城北劍莊都會直接蒸發。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城北劍莊的弟子也越來越少。偌大的天下,還真的是找不到為徐公鳴不平的人。
簡玄川聽完,只覺得渾身冷汗直冒,后背好似背上了一個巨大的冰塊,冰冷刺骨,難以呼吸。圣恩普照的金陵城中,竟然還隱藏著圣恩閣這樣的至暗角落。他思量了許久開口,“徐莊主為何不聯手昆侖閣,抗衡圣恩閣?”
徐公無奈的搖了搖頭,“如今昆侖閣的家務事都還處理不好,想來是不會幫我們了。”
“莊主何來此言?”
“昆侖閣新閣主上任不久,便死在了燕平城。想來如今昆侖閣內部應該是矛盾重重,自顧不暇了。況且......”徐公頓了又頓,這才再次開口,“昆侖閣的百草和圣恩閣閣主是故交。我曾去過昆侖閣,但是百草始終沒有見我。”
徐公嘆了一口氣,“想來也是,百草和圣恩閣關系匪淺,所以昆侖閣可以獨善其身。很長一段時間里,昆侖閣和圣恩閣一直相安無事,百草又怎么為了一個小小的城北劍莊,去和圣恩閣為敵呢?”
簡玄川不再問話,低頭不語。難怪百草讓簡玄川下山看看,或許就是為了此事。他自己不方便幫助城北劍莊,于是便把簡玄川遣來了。蹊蹺的是,當時簡玄川的眼睛還有那個所謂的超能力,為何卻沒有看穿百草的人生呢?
想來是當時的超能力已經在慢慢退化了。簡玄川自己安慰著自己,那雙眼睛,或許是老天幫助穿越而來的自己立威用的,在立威之后,一切還是要靠自己的。
百草這個老狐貍。簡玄川苦澀的搖了搖頭心道。
徐公看簡玄川久久不說話,于是他也就停了下來。花雨起身端了兩杯茶水過來,推到了兩人的跟前。
簡玄川抓起茶水,一飲而盡,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隨后直視徐公問道:“下一次送東西是何時?”
徐公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端起一半的茶水再次緩緩放回了案桌。他看著簡玄川怔怔開口,好似下意識脫出一句話來。“還有四天,六月初一就要去了。”
“是不是輪到齊至師兄了?”
“你怎么知道?”
簡玄川依舊看著徐公,他又堅定的點了點頭,下定了決心似的道:“不要為難齊至師兄了,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