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舟到達揚州時已是三月初,距離瓊花開放的日子還有月余。
我對小舟說我們先在此住下了,一來可以一睹瓊花的風采,二來可以體會江南魚米之鄉的生活。
然而就在三月中旬,我逛集市的時候,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立馬掉頭往回走,沒走兩步,肩膀就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貌似只是輕輕搭在我肩上,可我卻掙脫不得。
“呀!二哥,你怎么找過來了?”我只得轉身嬉皮笑臉道。
“你一個女孩子出來行走江湖,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嗎?”二哥這時是十分的嚴肅,這完全不像他的風格。
我怔怔道:“什么后果?”
“就像這樣,我只是輕輕抓住你的肩膀,你便不能掙脫。倘若我是歹人,你想想你會是什么后果。”二哥手上的力重了幾分,直到我大喊疼他才肯松開。
我邊揉揉被他捏痛的肩膀邊說:“也只有像你這樣的高手才能讓我束手無策嘛,對負江湖中那些只會三角貓功夫的宵小之輩,我還是綽綽有余的。我可是祁垣祁大將軍的女兒,你的妹妹,武功再怎么也不會太差。”
“你不是我妹妹。”二哥面不改色地說。
“什么?你開玩笑吧。”我莫名其妙。
“跟著我來,我有話跟你說。”他拉著我在巷子里急速穿梭。
我跟著他來到揚子江的一條船上。
這條船上還擺著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條粗糙的板凳。
“你住在這條船上?”我問道。
“嗯。住船比住客棧有趣。”二哥說,“要不要喝酒?”
他從床底下搬出一壇酒,為我倒上一杯,說道:“這是上好的竹葉青。”
“哇!二哥,你可真行。”我不由得贊嘆起來,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后又說:“這味道很淳烈。”
二哥笑笑,亦喝了一大口。
“對了,二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揚州的。”我問。
“你的心思我會不知道?自南門出,便必定不會往南走,向北又太繞,那便只有向東和西。我想到幼時父親與我們講隋煬帝與瓊花的故事時,你說若有機會,你也想去揚州看看瓊花。我便猜想你此番必會來揚州。恰好瓊花快要開放,我便在此等著了。”
“知我者莫若二哥也。”我端起酒杯,和二哥碰了碰,問道,“你有什么事想對我說?”
二哥又喝了一大口酒,臉色微微泛紅:“你不是我妹妹,我不是祁家人。”
“你胡說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不是你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呀!”我驚訝道。
“祁垣不是我父親,我父親是天山刀魔。他年輕時是一名刀客,與祁家交好,有一次來祁府做客時,看上了祁府的一個小丫鬟。那時候祁騰老將軍還在世,便將那丫鬟許給了他,二人成了夫妻。他對妻子特別寵愛,不久后就生下了我。”
“那他們為什么從小便把你丟下?”我問道。
這些往事從沒聽長輩們提起過,是被塵封的。
“他們本應過著幸福的生活,可就在生下我不久后,父親有一次練功走火入魔,竟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妻子。當他清醒過來后痛不欲生,他知道自己隨時會走火入魔,失去理智,便將我交給了祁家撫養。自己又獨自前往天山,待有朝一日自己的修為穩定后再下山與我相認。可就在那不久后,他卻徹底地走火入魔,所有上天山的人都會被他殺死,他已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爹娘怕你尋上天山后被失去理智的刀魔殺害,所以從此隱瞞你的身世,也不讓外人在你面前提起?”
“對。但是在很小的時候,我便無意間發現自己并不是祁垣的親骨肉。我這些年來一直在探尋我的身世,我原以為自己的父母是被祁家人所害,祁家人心中有愧,所以才會收養我,把我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直到最近,我才從師父口中知道我的父親竟是天山刀魔。”二哥面無表情地講述著這一切,就好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其間我們不停地喝酒,待他故事講完,我已喝得半醉。
“我實在是難以相信,二哥你竟有如此坎坷的身世。”我驚嘆道。
“所以,你不是我妹妹。”
“就算沒有血緣關系,我也永遠是你的妹妹。”我微笑。
“蘭兒,我不希望你僅僅做我的妹妹,我喜歡你。你跟我走好不好,忘了趙和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二哥走到我身旁,抓住我的手。
我的手很溫暖,他的掌心卻是冰冷的。
“你喝醉了,我——”我還沒說完,嘴就被他堵住。
他的吻霸道而炙熱,酒氣微醺,長驅直入。
他雙手緊緊束縛著我,我無力掙脫,在酒力的作用下,感覺頭昏腦脹,漸漸失去理智,在他的攻勢中逐漸淪陷……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放開我,褐色的眼底微微有些痛楚:“愛了你半輩子,能得到你的一個吻,我心足矣。”
緣分就是這樣,有緣無分注定是要錯過。
“二哥,我……”
二哥打斷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答案。我要去天山找我父親了,不論如何我都要見他一面。”
“二哥,你不能去,刀魔已經完全喪失理智了,他會殺了你的。”我慌忙阻攔道。
“我已下定決心,我此行是特地來向你道別的。這條船便送給你與小舟住。”說罷,二哥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望著他決絕的背影,我知道這是他深思熟慮后做的決定。
“霓旌還在等你。”我朝他喊道。
“若我能活著回來,便去鄭府下聘禮。”他的聲音飄忽而來,依舊是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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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朔日的早晨,耀眼的陽光透過小船上的縫隙,斜斜地照進來。
我睜開眼,看見床邊的小桌上有一封信。
信封上很是干凈,一點雜質也沒有。
我好奇地打開,里面是用小楷工工整整寫的一首小詩:
寧遠小亭初邂逅,七年相守見真情。
吾愿褪去黃金袞,萬水千山伴爾行。
我的腦袋頓時炸裂,一片空白。
我打開船門,見船頭一人長身玉立,衣袂飄飄,黑長的頭發被風揚起好看的弧度。
“趙和曜。”我輕聲呼喚。
他轉過身來,凝眸望向我,淺笑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怎么,想我了?”
“想到發狂。”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祁鉞說的。四月飛瓊,江上蓮舟。他是這樣說的。”
“你這首詩是我見過的寫得最爛的詩。”
“怎么,你不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