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退出按摩城，我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阿德。

　　我決定給他打個電話。

　　電話那頭阿德的聲音若有若無，像從太空傳來的間斷信號。

　　”老兄，終于想我了？“阿德說。

　　”想你的酒了，周末約起？“我說。

　　”約不了了，好忙，現在在醫院常住，給病人按摩。“聽得出，阿德還在開玩笑。

　　”哪里出問題了？“我有些震驚，阿德一向身體很好。

　　”據說是，我的肝壞掉了，吃了那么多豬肝也沒用。“阿德說。

　　”在哪個醫院，我去找你。“

　　”帶上酒。“阿德說。

　　我執意要坐地鐵，許久沒有體會人間如潮的繁華熱鬧。小瞦帶著我擠上擁擠的地鐵，很快有人給我讓座，我后悔不應該來和年輕人擠位置。滿當當的地鐵車廂竟然很安靜，人們大多是在看手機吧，或者望著窗外，各想心事。

　　阿德半躺著，在看電視。聽到我來了，高興的咧開嘴。

　　“帶的啥酒？”

　　“茅臺，你看著我喝。”我不客氣地說，“你就是死在酒上。”

　　“你也會。”

　　“我今天喝完就戒酒。”我說。

　　“哈哈，我也今天喝完戒。”阿德大笑著說。

　　小瞦擺上帶來的兩個小菜，倒上酒。就著床頭柜，我倆開始喝。護士來提醒了幾句不要喝酒，走了。

　　很久都沒有說話。

　　然后阿德說：“什么風把你吹來的？”

　　”西南風。我住南山。我來看看你，非要起風才走嗎？“我端起杯子，在空中晃了下，”來，走一個，慶祝下重逢，轉眼又十幾年沒見了。“

　　”阿康，你不厚道，那年你說走就走，丟給我個大攤子，辛苦啊我。“

　　”智者急流勇退，勇者乘風破浪。“我說，”你比我勇敢，有耐力，敬你一個。“我又喝了一口。

　　”結果你不到幾年又轉回來，這么多年也不見我。“阿德帶著一點嗔怪的口氣說。

　　”深圳大如海又小如蟻。我倆啥時候見都可以，緣分在那里。我沒見到你，可是遇到了其他人。“我說，”我遇到了郭愛妮、阿成。純屬巧遇。“

　　”哦，愛妮還好嗎？“

　　”她嫁了個香港老板，過得很好。“

　　”阿成？就是那年綁架勒索的阿成？你說的是他么？“

　　”是的，他已經被槍決了，搶劫殺人。差點殺了愛妮的老公。“

　　”唉，他當年要跟我學按摩，我沒答應。“阿德嘆了口氣說。

　　”他還說你當年協助他們綁架來著。“我喝了一口酒。

　　“他們知道我住哪里，我老婆孩子在他們手上。唉，對不住兄弟們。”阿德使勁呼出一口氣，“好在很快被你解決了，你才是勇者，我，懦夫。”阿德狠狠拍了拍胸口。

　　”都過去了，我們都完好無損。我們都是弱者。“我說，”活下來就是王，所以你少喝點。“

　　”今天咱倆把這一瓶干完，我保證戒。“阿德嘿嘿一笑。一飲而盡，小瞦趕緊又斟滿酒杯。

　　我喝的醉醺醺的，陳卓俊開車過來接我們回去。我再也沒有見過阿德。三個月后他死了。家屬安葬他之后才打電話給我報喪。阿德不讓他家人提前通知我們深圳的老同學。他走的很安靜，沒有朋友送行，該告別的都已經愉快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