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來咯!”
上菜的中年婦女有些清瘦,膚色微黑,端著偌大的餐盤,將兩盤紅彤彤的小龍蝦還有兩小碗粥放在桌上,二人這才停止了爭辯。
“閆律,這是蒜香和麻辣的!十三香再等一會兒。”
“還有這石頭蟹粥,昨晚我們那口子親自去逮的,嘗嘗?!?p> “謝謝鼎嬸。”
“閆律別客氣!”
鼎嬸?
原來她和鼎叔是一對。
孟無顏湊到粥碗上鼻尖輕嗅,鮮香撲鼻而來,連忙拿出勺子吃了一口,連連稱贊。
“真好吃?!?p> “喜歡就好啊。我不打擾你們了,慢用?!?p> 小碗粥下肚,孟無顏開始將目標轉移到小龍蝦處。她學著在廣告里看到的模樣,戴上透明手套輕輕剝開蝦背,撤掉蝦線。滿滿的蝦黃芳香四溢,鮮嫩撲鼻,再去掉蝦頭蝦尾,剝開蝦身!
哇~
Q彈爽滑!
吃一口麻辣味的,再喝一口冰??!
此時的孟無顏哪里顧得了眼前坐的是誰,不消片刻,已然解決了大半盤。而閆奚澤看眼前的人兒手指靈巧,像轉動的車輪般快速地剝著蝦殼,如狼似虎的吞食。
有些驚呆了。
忽然,他開始懷疑樓下的濱川藝能事務所是山寨的,而大名鼎鼎的崔茵怎么會培養出這樣吃相的藝人。
之前的兩盤小龍蝦,孟無顏給他一盤留了兩只,而當最后一盤十三香上來的時候,她只嘗了一只便脫了手套。
“我吃好啦,先去洗手?!?p> “閆大狀,請慢用?!?p> …
滿桌狼藉無從下口,讓伙計收拾了之后,閆奚澤才慢條斯理的剝起。
孟無顏出來之時,儼然與剛才狼吞虎咽的吃相完全不同,一顰一笑恢復了往日的模樣。有些嬌艷,帶著些許清傲。
還沒來得及入座,她的手機傳來鈴聲。不好的預感襲來。她拿出手機一看,果然如她所料,是易寒。剛才已經拒接了許多次,再不接的話,定是會引起懷疑。
“嗨~寒哥哥?!?p> 聽到這聲嬌音,閆奚澤差點噎住。
“不行,現在忙著呢,昨晚不是跟你說了,朋友進了醫院。”
“不要啦不要啦,你來不方便?!?p> “晚上?晚上…”
“晚上我得在醫院守夜呢。”
“嗯~”
“空了之后再約你好不好?”
“都說了,不用來接我啦!”
“哎呀!朋友叫我啦!”
“你說什么?”
“聽不見耶,拜拜。”孟無顏掛了電話,長舒一口氣坐在椅上。這戲還得繼續演下去。
閆奚澤起身,提起包走了進去。
“我去換衣服?!?p> 前方巨浪襲上沙灘,這壯闊景象讓她迫不及待地就要邁出去。左等右等,終于看到閆奚澤的身影,他換了條清爽的沙灘褲和人字拖。
“走吧。”
孟無顏撅著嘴,有些不滿?!疤於缄幜?。”
“午后的陽光太曬皮膚,現在正好?!?p> “我喜歡晴空?!?p> 說罷,她像放飛的小鳥一路跑到淺灘。她抬起腳慢慢地移進海水中,比起溫熱的空氣,清涼的水溫穿透皮膚表層,打了個冷顫。
一朵小浪打過來,長裙的裙擺已經被濡濕。她思來想去,干脆把長長的裙擺扎了個結。這樣一來,便到了膝上的位置。
雙腿慢慢沒入淺灘,海浪撫上,愜意涼爽。
閆奚澤赫然看見她膝上的膝后有一道明顯的傷疤。新長的肉突了出來,有些猙獰??雌饋碓浭呛苤氐膫?,難怪很少見她穿短裝。
“你腿上的傷,許多年了?”
孟無顏微怔,那疤是當年替他受了一箭留下來的。她踢著海水,淡淡的海腥味傳來。隨著浪花的沖刷,海灘上帶來一片又一片的貝殼,五彩斑斕。
微暗的色映在她的眼眸,似在強力壓下什么情緒。忽而挑眼看著身后的閆奚澤,笑道:“忘了?!?p> 她彎腰撿拾,不消片刻便裝滿雙手。
“那是什么?”
“海星?!?p> 海浪回退,本該留在海灘上的海星順著浪輕輕游動,沒入海中。腳下的鞋陷在沙中,笨重無比。
“幫我拿著?!?p> 她起身把手中的小貝殼們遞給閆奚澤,脫下鞋,往沙灘上一扔。
“小心腳下有碎物?!?p> 她一心想著那個神奇的動物,哪里顧得了那么許多,抬腿就往海里走去。淺浪慢搖,海腥味愈加濃郁,聞著倒是活生生世界的味道。
閆奚澤忙著接電話。再一回神,只見她在海水中越走越遠。
“海灘上有很多碎貝殼,容易劃傷腳底?!?p> 背后的人說什么她全然沒有聽到,生平第一次見到大海,內心的愉悅難以抗拒。
她彎著身子雙眼牢牢盯住那只紫色的海星,它在海水中歡快地游著。眼疾手快,向前兩步伸手一捉,眼看就要抓到,卻覺得腳下突然刺痛難忍。絲絲血色暈紅附近的水花,再加上高鹽的海水浸泡,刺得生痛。
靈體多年,許久沒有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痛意的她有些受不住。
閆奚澤見狀,立即快步走過來扶住她,“受傷了?”
她微微點頭,“給閆大狀你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那我倒是謝謝了。”閆奚澤輕笑。
“手!”
“嗯?”孟無顏有些不明就里。
“你腳底受傷了,還能走路么?”閆奚澤冷聲表明態度,“我對你沒有什么別的想法。”
聽他迅速劃清界線,孟無顏輕哼,“我也沒把你當過男人?!?p>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怎么?閆大狀不會生氣了吧?”
“我不跟小孩計較?!?p> 小孩?
她伸出手臂,慢慢環住他的脖頸,那股熟悉好聞的味道讓她有些恍惚,偷偷靠近了些。
“吃這么多,卻也不重。”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泵蠠o顏學著他的口吻還了回去。
“我說的事實,而且,你吃的小龍蝦是我的三倍?!?p> “那,鼎叔做的好吃嘛?!?p> “明明是你好吃!”這個“好”字,閆奚澤改成了四聲。
“我好吃?哪有那么直接說女生的?!?p> “你是女生嗎?”閆奚澤挑眼。
“我…”
“快下雨了。”
空中驚雷滾滾,厚重的灰云強壓而來。閆奚澤加快了腳步。她靠在懷里,雙手環緊了些。記憶已經有些淡漠,仍舊依稀記得那晚也是電閃雷鳴。
“閆奚澤…”
“說?!?p> “我覺得我的裙子滑下去了,涼颼颼的…”
閆奚澤微愣了一下,停下來,讓她站在沙灘上。她彎腰將裙子的結解開,把裙擺放下去。閆奚澤重新抱起,結實有力的雙臂在這雷鳴閃電的時候讓她稍覺安心。
大雨如注,傾盆而下。
因著大雨,秦漢鼎兩老正從平臺里走出來,想要將立在沙灘上的招牌拖回來。剛到不遠處,就看見閆奚澤抱著午時吃飯的女子往平臺里面走。鼎嬸兒細心,將燈箱推給鼎叔,一路輕快跟了上去。
“哎呀!受傷了?”
一直到走進才看見腳底的血跡,鼎嬸兒指著平臺旁的洗手池,“那里有水,你先給你女朋友沖洗著,我去拿醫療箱?!?p> “她是我鄰居。”閆奚澤解釋著。
“就是嘛,鼎嬸兒,他和我一點也不配?!?p> 二人一唱一和,鼎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質樸的臉上洋溢著笑容,“那閆律你先給你鄰居沖洗?!?p> 說完她便向里屋走去。
閆奚澤接了盆水端到椅前,“把腿伸直?!?p> “你做什么?”
“沖掉泥沙和海水?!?p> 孟無顏照做。粗糙的沙粒磨紅了她的肌膚,加上海水的浸泡,傷口愈加疼痛。平臺地板由木條組成,中間留著縫隙。閆奚澤將盆傾斜,水緩緩流下,她配合的清洗污漬,乖得像只綿羊。
搽干雙腿以后,閆奚澤拿過來一只小凳子“腿放上去,我看看腳底的傷口?!?p> “你幫我看?”她有些躊躇。
“那你自己來?”
“醫藥箱來了!”
鼎嬸兒拿來白色的醫藥箱,“我們家老頭子去給姑娘拿拖鞋去了?!?p> 孟無顏抬頭笑著,“謝謝鼎叔,鼎嬸兒?!?p> “不客氣,舉手之勞哦。況且,閆律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嘛。”
聽這話,他們彼此似乎很熟悉。
閆奚澤蹲在地上認真檢查。
“沒什么大礙,應該是被玻璃渣劃破了?!?p> “待會兒我把玻璃渣夾出來,可能會有點痛?!?p> 孟無顏悻悻地伸出腳,卻不知為什么,臉又有些發燙。她別過頭去看著雨簾和昏暗的天色,又偷偷地將視線挪了回去。
閆奚澤的黑發被雨打濕了些,微垂的眼眸嚴肅認真,在這昏暗的天氣中似裝進了流動的滿天星辰,光彩熠熠。
她依稀記得自己受傷的次數不多,可全是為了他。閆奚澤已經開始清理傷口,腳底的傷口痛意襲來,她不自覺的瑟縮,被閆奚澤按住。
“馬上就好了?!?p> “閆奚澤!你明明說的待會兒,現下毫無準備地就開始…”
閆奚澤淡淡地抬眉微笑,“趁你毫無警惕之事下手,會沒那么痛?!?p> “我看你是想捉弄我。”
“妤兒,我怎么會捉弄你呢?”
辛扶蘇的聲音突然竄出,像是打開了洪水的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