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江畔。
水波一層一層輕柔的摩擦著江岸,將水里的鮮花都簇?fù)碓诹税哆叀R淮卮氐孽r花依靠在岸邊的欄桿處,入海口的雕像旁鮮花更是堆積如山。
人們用這樣的方式紀(jì)念著一年前東方之星號輪船傾覆事件里去世的親人和朋友。
梁束呆滯的坐在江畔的椅子上吹海風(fēng)腦袋空空什么都沒有想,身邊放著一個小提包,上面寫著“星海市第六精神病院”的字樣。
噗嘰,噗嘰,噗嘰。
一個濕漉漉的人坐在了梁束身邊。
梁束扭頭,瞳孔微縮。
身旁的人全身濕漉漉,臉色蒼白,嘴唇青紫,露出一個篤定的笑容:“你看得見我?”
梁束顫抖嘴唇,拎著包站起來:“看,看不見。我才從第六醫(yī)院出來,不想再回去了。年輕人,你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吧。別纏著別人,別纏著我!”
梁束困獸般低頭小跑,嘴里念念叨叨:“人鬼殊途。你去找鬼啊,道士天師什么的都行。我就是一個凡人……
”他沖出馬路,迎面而來一輛出租車。
嘀——
嘭!
視野里到處都是渾濁的水,一片混沌。
混沌中,梁束仿佛看到了那一天。那天是周六,梁束帶著妻兒乘船游江。船艙里到處都是人,小孩子不聽話的亂跑,女人們嘰嘰喳喳,覺得煩悶的梁束決定去甲板上抽只煙。
甲板上的風(fēng)有些大。梁束點(diǎn)了幾次火才把煙點(diǎn)著。他愜意的靠著欄桿吸煙,瞇眼望著明晃晃的水面。一切都和順的不得了。然后,瞬間,天地變色。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邪風(fēng),頃刻間就把游船掀翻在江心。等梁束從水里鉆出來的時候只看到船倒扣在水里。他在水里張皇了半天,一開始游向了不遠(yuǎn)處求救的人,然后眨眼間就想起自己的妻兒都在船艙里,瞬又轉(zhuǎn)身朝正在下沉的游船游去。
看似無波的水涌動著,梁束體力很快耗盡。但他還是游到了船邊,順著船下沉的漩渦潛入水中,看到船艙玻璃里面慘絕人寰的一幕幕。大家都在敲擊著玻璃求救,有的用椅子砸開了玻璃卻被洶涌而進(jìn)的水沖遠(yuǎn)了。船艙進(jìn)水,加速了游船沉沒的速度。
梁束假裝看不到那些敲打著玻璃求救的人,一心尋找著自己的妻兒。終于在倒數(shù)第三個玻璃窗里看到了妻子正抱著兒子往高處舉,水已經(jīng)蔓延到了脖頸。梁束一拳頭砸在玻璃上,猶如砸在了棉花上。胸口一陣窒息,無奈之下他只能在妻兒聲嘶力竭呼喊的模樣中上潛換氣。
天不知道何時陰沉起來。
梁束嗆了一口水又潛了下去。
船繼續(xù)下沉。梁束很快就找到了妻兒所在的船艙,里面充滿了水。妻兒和其他游客的身體漂浮在水里,臉上掛著驚惶或者茫然的表情。梁束張開嘴巴,拳頭敲打著玻璃。水很快嗆進(jìn)了氣管里面,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動作也慢了起來。最后,梁束松開了手,身體緩緩地沉入了黑暗的水底。
“呼呼——”梁束猛地醒了過來,胳膊肘撞到了旁邊的人。那人四十歲左右,光頭,一臉滄桑的表情,睡眼惺忪的看著梁束笑:“大哥,做噩夢了吧。”梁束環(huán)顧四周,一臉不明:“這,這是哪里?”
那人回答:“去清水鎮(zhèn)的大巴。大哥,你不會是上錯車了吧?”梁束至今還不明狀況,只記得自己是被車撞了,怎么一下子醒來自己卻在行駛的車上。過道里,一個聲音幽幽的響起:“是我要去清水鎮(zhèn)。”
梁束一臉害怕的扭頭,看到鬼青年正站在過道里,過來過去的人穿過他的身體絲毫沒有感覺到不對勁。梁束慌張的和同位的人換了位置,低聲問青年:“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年一臉擔(dān)憂:“我要去清水鎮(zhèn),我要去救我女朋友!”
梁束不滿意的抱怨:“你去救你女朋友,你別拉上我啊。我和你女朋友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
青年一臉?biāo)兰牛骸拔蚁氚 ?墒牵沂枪戆 ,F(xiàn)在除了你,誰也看不到我聽不到我。我女朋友是姚靜,是大企業(yè)家姚庭喜的千金。如果你救了她,她的父親一定很重金酬謝的。”
梁束對錢不感興趣,假裝沒有聽到。車子繼續(xù)前行,兩邊的風(fēng)景飛逝,與梁束換位置的那人已經(jīng)耷拉著腦袋開始瞌睡了。車子上也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開始瞌睡了。
在這分外安靜的里,梁束聽到青年哽咽的聲音:“那也是一條人命啊,難道你不在乎嗎?”
梁束猶豫的說:“你女朋友在哪里,我打電話報警。”
青年一臉著急:“我不知道。我們被帶走的時候是昏迷的。只知道是清水鎮(zhèn)的下轄的一個漁村。他們拋尸的時候我看著,也許到了地方就能記得了。你千萬別報警,萬一綁匪收到風(fēng)聲對靜靜不利。等我們找到了綁匪,你再報警好不好?”
梁束不解:“你都死了,就算救了你女朋友你們也不能再一起了。何必這么拼命呢?”青年蹲在過道里一臉認(rèn)真:“難道你就沒有想奮不顧身想要救的人?”
梁束沉默。
“我叫李子崢,你呢?”
“梁束。”說完梁束沉默下來,沒有說話。車子徹底的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