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普速列車的鳴笛聲在宕平站響起,尋常的車次迎來了宕平站最大的歡迎隊伍。旅游局發動了數百個村落,都是在宕平留下的地圖上標注過的。
旅游局代表在迎接團隊的最前面,象征性地為考察隊接風洗塵。簡單的寒暄過后,代表提出了首個有意義的問題。
“我們聽說信管局的預算出問題了?”
“對尋址工作沒有影響。”柏時不想因為信管局的預算問題導致旅游局質疑項目的真實性,但代表給出的條件讓他感到一絲溫暖。
“旅游局今年還有些用不完。“代表猶豫了一下,擔心這個條件過于苛刻,但商談是他的工作,必須去完成,“如果選址確定在石凼,我們很樂意提供考察經費和團隊費用,甚至是一部分未來的建造費用。”
“選址大致是定在這了,但地質條件還沒確定,我可以在這次考察結束后給你答復。”
“太感謝了,宕平會記住你們的。”代表的尾巴梢抽動了一下,按捺住興奮,“明天中午有個非正式的宴會,用的是當地風格,很省錢的,簡單宣布考察項目啟動。”
“大家都累了。”柏時回頭看向考察隊伍,一整天的舟車勞頓消磨了所有嗚的精力,他們實在撐不起任何時間的談話。
“您們上車,接待處很近的。”代表示意歡呼而擠上來的群眾讓開一條路。
跟代表說的一樣,第二天的宴會很省錢,食材都來自石凼的山林,來得嗚也不算多。
考察工作正式啟動,為提高效率,考察隊分為五組前往各自負責的區域。
五組的任務是確定陣列核心的位置,也是整個項目必須盡早確定的一環。定下陣列核心的位置后,環繞核心的天線陣列才能徹底鋪開。
項目團隊用了一個月從六千張地圖中找出合適的洼地,經過第二次細致的篩選,錄入數據庫的候選洼地共有117個,每個洼地的直徑都超過510米,除去59個有嗚居住的洼地,剩余的都是處于原始環境,這意味著勘探水文條件和巖體結構成了一件異常困難的事,考察團隊不得不先從有嗚居住的洼地中找起。
“他們住這里面。”柏時看向道路盡頭,在往前,只有供三只嗚并排前進的小路。
“是的,因為安土重遷,大家都不愿意離開,總以為外面隨時會打起來。”代表攤開一幅爪繪的地圖,上面零星地繪制了地形和蜿蜒的小路。
“憑記憶畫的?”柏時問。
“向做郵遞的朋友要的,你也可以看邊上的電線,基本上跟著走就行,我們只需要記下岔路。”代表用筆輕輕圈出幾個線段交匯點。
“喊大家進去吧,路是窄了些,推車能過,能帶的都帶進去。”柏時對著后邊整理裝備的團隊說。
前往第一個洼地的直線距離達到17公里,當地向導負責清理路邊上肆意生長的植被,路還算干凈,但濕潤的叢林對嗚并不友好,他們身上很快出現了掉落的寄生蟲。
“你上次來也是這樣的?”柏時問宕平。
“蟲子不是大問題,當地有藥,一滴就掉下來了。”宕平回答。
“還是沙漠好。”柏時輕聲說。
翻過最后一道看不形狀的山脊,首個目標洼地的地形出現在嗚們的視野里。洼地里的植被稀疏了些,也許是嗚們清理出來的,夕陽從地形線上投射下來,只點燃了一半的村莊,還有的一半隱藏在陰影了。
“天黑前必須下去,大家抓緊。”向導高呼,語氣中透露出些許緊張。
考察隊中的部分成員負責的是河岸地區,他們更善于在山脈和沙漠中行進,而不是密集的、給不出視線的叢林,行進的進度拖延了不少。
比起翻越叢林的窄路,從巖壁上下去的路更窄了,一些甚至實在巖壁上開鑿出來的,勉強能供一只嗚通過,嗚們不得不放棄推車,把負荷扔到背上。小路邊上的巖石和泥土不時向下跌落,嗚們僅靠一側的巖壁,緩慢下行。柏時第一次感到年老帶來的疲憊,前往洼地的路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剩下的體力也不知道夠不夠下去。
宕平走在柏時的前面,在行進的后半程,他注意到柏時的疲憊,提出了走在前面的要求,柏時倒也沒有拒絕。
柏時的前掌開始在濕潤的石梯上打滑,后面的隊伍也時不時傳來喊聲,一些探測地形的裝備相當沉重,讓兩只嗚背負有不少困難,尤其是在狹窄濕滑的小路上。
向導加快了速度,下行的深度超過百米,遠星已經徹底落下去了,洼地里變得愈發陰暗。
“麻煩您慢些,后面嗚帶著東西,走不快。”宕平對向導說。
“環境暗下來很快,那朵云就要飄過來了,你們就應該早點出發。”向導抱怨后還是減緩的速度。
宕平聽到一陣小石塊滑落的聲音,剛想回頭,一個沉重的物體撞擊到他身上,本能地抓住一撮雜草讓他沒有失去重心。
“柏主任。”宕平扶住小半個身子蕩在崖壁外的柏時,整個隊伍頓時安靜下來。
“都注意點,這段路滑。”向導大聲喊道。
喊聲墜向洼地,下面的嗚注意到了崖壁上黑壓壓的嗚群。當地嗚早就得到了通知,只是不知道具體時間,一些嗚快速沖向小路,他們沿著小路上行的速度像一道風,瘦削的毛發向后傾倒。
直到和嗚群交匯,他們的速度才慢下來,輕巧地依著崖壁前進。柏時這才意識到他們是來幫考察隊拿裝備的。
兩只嗚停在隊伍前部,他們得知柏時是交代過的嗚后,一前一后倚著他下去。這時天差不多完全暗下來了,強光電筒適時亮起。
柏時最后抵達居所,他在中間的一塊寬闊地恢復體力,兩只嗚就在邊上等著他。
“下次您還走嗎?”宕平問。
“不走了,我還是回去籌經費。”柏時搖搖頭,繼續說,“你們要小心點,裝備壞了沒事,對了,你下來過一次?我看你跟一只嗚很熟。”
“到過但沒下來,我在山上記錄地形時遇到的,他問我們做什么的。”
“你怎么說。”
“看星星。”
“如果造這個不是看星星呢?”柏時瞇上眼,放松地問。
“那我們看什么?”宕平隱隱意識到項目存在問題,可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問題。
“星星能看,大家都能看,但你知道星星后面藏了什么嗎?”
“能有什么。”
柏時沒有回答,只是傳來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