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客房內。
藺昱尚在閉目養神。此次父皇派他調查東桓意圖,收獲甚微,他不免有些煩躁。
“何事。“
“屬下得知,東桓嫡公主,本不是皇宮中的這位。“
“哦?“似是有趣,他緩緩睜眼,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案。
夜塵低頭,從懷中拿出一張上好的宣紙,遞與坐在案邊的人。
他慢慢展開宣紙,慵懶的看著紙上洋洋灑灑的寫著有關于東桓公主的全部。
真是一個有趣的人。看罷,他合上宣紙,右手食指抵著太陽穴。不曾想,這東桓皇宮竟有如此多的故事。
“殿下?“夜塵似乎還有要事。
他抬眼。
“屬下聽聞,東桓似乎要派太子和嫡公主去西部。“
聽著眉毛輕挑,不出聲色。
“知道了。“淡淡的回復,眼眸低垂。夜塵看不出他家殿下的神色。
藺昱盯著手中的手帕。帕子似乎隱隱還有一些避寒香的香氣。東桓這是坐不住了嗎?上次她幫他包扎時,他便注意到她指間的繭子,必是修習多年留下的。東桓,不容小覷。
“收拾一下,回北陵。“他淡然起身,低聲吩咐道。
“是。“
一路上輕功前行,藺昱似乎很是著急,夜塵跟著他也不敢出聲。
快馬加鞭,沒怎么休息。兩日便回到了北陵皇城。
北陵皇帝端坐在龍椅上,一席墨色織金龍袍襯得他意氣風發,轉了轉拇指上的紅玉扳指,他抬頭看著殿前的藺昱。
“怎么,昱兒如此急切,可是打探到了什么?“皇帝見他神色疲憊,輕輕拿起桌案上的茶,小抿一口,看著他。
“啟稟父皇,兒臣無能,尚且得知東桓將派人去駐守西部。“藺昱微微躬身,恭敬的行禮。
“哦~動作如此之快。“皇帝聽著他的話,幽幽的說,似乎早已知曉此事。
之后便不再開口。殿內突然的安靜,很是不平常。皇帝似乎在等著他說話,兩人之間頗有些爭鋒相對的意味。
“父皇,兒臣想自請去西部,以解父皇之憂。“西部,布滿了皇后的勢力。
“很好。“果然,他在等他說這句話,是個老謀深算的狐貍。
皇帝慢慢的站起,緩緩的下了臺階,走到他身前,拍拍他的肩膀。殿內昏暗,他看不清父皇的神色。
“不愧是孤的好兒子。藺旻與你,孤更放心你。“父皇笑著背過身。
“此次便準你去西部軍營,孤相信你的實力。“
“謝父皇。“他謝恩告退。轉身之際眼神卻暗了幾分。
皇帝盯著藺昱的背影,他相比于藺旻,確實多了幾分謀略膽識,但就因為他的謀略膽識,他不得不防著他。北陵還未定太子,原是皇后所生嫡子早亡,其余能力皆是不行,只剩藺昱藺旻尚有才能。藺旻自幼便養在皇后處,雖能文能武,但比于藺昱,還是遜色不少。但藺昱生母乃是南夷之人,若傳位于他......皇帝轉著拇指上的扳指,神色凝重。他望向殿外的山河,這江山社稷都是他的,怎么他還會怕區區一個南夷女人?會防備他和她的孩子?
夜色如沐。
“皇上,今日......“還未等老內侍說完話,龍椅上的男子抬手制止了他。
“吩咐下去,今日誰都不準來打擾。“
“是。“老內侍跟隨皇帝多年,自是懂皇帝心思。退了出去,譴退了周圍的小內侍,親自守在殿前。
皇帝走到后殿。伸手拉起墻上掛著的冬日水墨紅梅圖,此圖背后居然藏著一個機關。他輕輕轉動機關,側面的書柜變向兩旁散開,是一個密道,不知通往何處。皇帝放下紅梅圖,進入了密道。代皇帝進去后,書柜又恢復的原樣。一切如初。
密道陰冷潮濕,水珠不斷從頂上滴落,打濕了皇帝的龍袍,但他毫不在意。
“皇上來了。“嘶啞的女音。
前方亮光處,一女子端坐在石凳上。黑色長發凌亂的散著,眉眼如畫,面容雖是憔悴,卻依舊美的攝人心魄。
“怎么今日,皇上能有雅興,來看臣妾這個廢妃。“女人勾起嘴唇,不屑中帶著嘲諷。
“凝容!“皇帝似乎被女人激怒,走過去揪起她的衣領,一手高高揚起。
女人像是早就料到他會有此舉,仰著頭,琥珀色的眼睛冷漠的望著他。
十八年前,她是南夷暗探,他是北陵太子。為了得到機密,她不惜接近他,成為他的側妃。不曾想在這泥潭里,她卻越陷越深,她原以為冷血如她,應該是不會懂得愛是什么,卻不想自己深深的陷了進去。第二年,藺昱的出生,他大赦天下。她還記得他坐在她床邊,歡喜的抱著孩子,眼神中皆是愛意。
“凝容,孤定會好好護著你與昱兒。護你們一世周全。“她亦望著他笑。那一刻,她是真的歡喜。
可是好景不長,藺昱八歲時,南夷傳來訊息,北陵與南夷將有一戰。在家國和親情面前,她選擇了家國。這一抉擇,將她推向了深淵。
終是三尺白綾,在她快要閉上眼睛,意識已經模糊時,一聲熟悉的男音。
“停下。“
待她醒來,便是在這里。啞了嗓子,心臟也因短暫的缺血而時不時會疼痛。
“孤要讓昱兒去西部。“皇帝終是放下了手,松了手上的力道。
“你讓翊珩去西部?“忽的,女人止不住的咳嗽。她喚藺昱小字。翊珩,是他和她當時一字一字選出來的,而今他再不喚他小字。
皇帝眼神望向她,冷冷的繼續說。
“孤準他只身前往,想必憑他自己,定能整頓西部。“皇帝居高臨下的盯著石凳上喘氣的女人。
聽著這句話,似是一把刀刺入女人的心口。
“皇上您難道不知西部皆是皇后的人手,翊珩此去,咳咳。“女人捂著心口,十分痛苦。
皇后乃是當朝武將之女,之前的隆寵,皇后一直視她為眼中釘,早想除掉她和藺昱。藺昱此去,沒有軍符,沒有幫手,必是兇險萬分,福禍難料。
“怎么,你怕了?當初你丟下昱兒,舍棄我的時候,你可曾想到現在!“皇帝氣極,都忘了尊稱。“當年你串通南夷,北陵丟失關西六城,你可曾有過后悔?“
后悔?她如何能后悔。
“哈哈哈哈哈,皇上,您既早已知曉,何苦當初不讓那白綾勒死臣妾。今卻要傷害翊珩,他雖是臣妾生的,可終究是你的骨肉。“女人笑著,眼淚不爭氣的從眼角滑落,她甚少哭泣,如今不知怎的,眼淚竟不受控制的落下。
皇帝俯身,扣住女人的下顎,被迫使她與他對視。
“孤知道,縱使孤把你囚禁在此處,昱兒背后依舊有南夷這個支柱。“
“南夷早已易主,當初臣妾的主子早已死在了宮亂之中,皇上您不清楚嗎?翊珩身后怎會有南夷?皇上還想要如何,不如就此賜臣妾一杯毒酒。放過臣妾的孩子。“她絕望,昱兒雖知他身世,可南夷早已更換君主,如今的皇帝,如何會幫他。
“孤不會,孤要讓你好好的看著,我們的孩子,成為我朝的重—臣—。“他輕輕拭去她滑落的淚珠,最后的兩個字,他說的極為緩慢,帶著深深的恨意。愛的越深,便越是恨。
“至于此去,他能否平安,便看他的造化了。“他松開她,轉身一甩袖,毫無留念的離開,留著女人趴在那不住的咳嗽。
早在她串通南夷,他丟失城池甚至差點殞命關西。藺昱,他早已不把他視為掌上的珍寶,北陵的太子了。
翊珩,是母妃對不住你,若是母妃當初......你或許會是北陵最幸福快樂的皇子。
葉凝容望著皇帝遠去的身影,憤恨的用手砸了石凳。
一步錯,步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