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又在干什么呢?”
手機上此時正顯示著房子某處的監控影像。
在看見那兩道不知何時溜進塔頂的身影高舉雙手后,男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莞爾的氣笑之色。
“不過你不是答應了她們不會向我報告嗎?”
屏幕下方那團彈出的互動標識立即律動著傳出應答聲:“我,并沒有答應這樣的請求。”
“所以說,你想表示這只是她們單方面的想法而已,并不是你的問題,是嗎?”任宋演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沒好氣。
他注視著自己的手機說:“可是前面故意放她們一馬的人也是你不是嗎?如果你第一時間就警告她們,她們也不可能進入那里。”
“什么啊,你在跟誰說話?蝴蝶嗎?”邊上突然湊過來一顆腦袋。
任宋演剛想遮掩,眼尖的李純揆馬上“哦?”了一聲,轉頭嚷嚷:“呀,允兒她們好像跑到塔里面去了!”
“什么?”“真的?”
驚呼聲不出意外地接連響起,很快任宋演就滿臉無奈地被幾個女人圍住。
“干嘛?又怎么了?”面對著四周那虎視眈眈般的數道目光,他皺起了眉毛。
權俞利板著臉指向他手中的手機,問:“憑什么允兒她們能進去?就因為她們是‘新人’?所以你就給她們特別的待遇?”
“說什么啊。她們只是誤入而已,很快就會出去。”
旁邊抱著手正在偷瞄的金孝淵卻接腔說:“我看未必吧……”
在她的示意下,幾人才注意到手機畫面上的那兩道身影,在放下手后,居然沒選擇即刻離開,反而破罐子破摔似的,留了下來。
……
“姐姐,我們真的可以這么做嗎?”或許是擔心質量問題,林允兒在窗前的椅子坐下后,還不太安心地挪了挪屁股。
近距離地看看,她才發現這兩把椅子并不顯得骯臟或是破舊,雖然成色不算新,但應該也是有人定期擦拭的。
想想過去任宋演獨自住在這里時,竟然會一個人默默做如此多的維護工作,林允兒的心頭也平添了幾分古怪的感覺。
總覺得,男人身上始終籠罩的神秘感,被削弱了一些……看來也沒什么不同呢,即便是那個人,日常的生活也和普通人一樣啊。
心里正想著,林允兒就聽到坐在另一張折疊椅上的崔秀榮說:“反正我們都被發現了嘛。壞的結果已經發生,反而不用再擔心了。”
“那也是……我們總該退出去吧?”林允兒眼下的表現越來越像是被人拉著逃課的好學生。
而身為“壞榜樣”的崔秀榮也說出了很符合她角色定位的臺詞:“我們好不容易進來,就算哪里都不能碰,只是看看總可以吧?你之前做了那么久衛生,不想休息休息嗎?”
休息也得挑個舒服的地方吧,現在我倆的后腦勺就像被兇猛的野獸盯著,能夠不起雞皮疙瘩都算是好的了,要怎么放下心來休息?
只是腹誹歸腹誹,林允兒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是勸不動崔秀榮的,盡管有點疑惑這姐姐非要留下的理由,但她也沒再多說。
她并攏雙腿,正了正坐姿問:“所以說我們就這樣?僅僅是坐在這里,看著這么一個小小的窗戶,什么都不說?”
崔秀榮轉頭看了一眼,便笑著講:“你不覺得即便窗口不大,從這里望出去,景色也很美嗎?”
這話林允兒倒是認同。
當初修建這座塔樓時,設計者多半還是考慮到了觀賞性的方面。哪怕放下遮光板后,塔頂的光線暗淡了許多,但較為昏暗的環境反倒更使人注意光明。
經由那面僅剩的玻璃小窗看向外界,仿佛眼前被罩上了一層相機的濾鏡,那不大的窗口就是定格不動的取景框,四季變換,花開花落。
縱使是長久地局促于一方天地,也有種心靜神寧的賞心悅目之感。
時節正是盛夏,窗外的山林綠葉瘋長,蟬鳴隱隱約約,清風吹過就蕩起了一片婆娑的漣漪。
“聽說綠色在視覺上會讓人感到放松和平和,所以監獄的很多器具都是綠色的。”看著看著,崔秀榮嘴里忽然冒出一句。
林允兒奇怪地扭頭看她,問:“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正在體驗坐監獄的感覺,還是說原先住在這座塔里的人是生活在監獄里?”
“可能都有一點?”崔秀榮對她眨著眼睛,“雖說景色是不錯,但如果長期住在這里的話,我實在很難想象對方是怎么生活的。”
“姐姐你前面不是說住在這里的人是作家嗎?他可能就是偶爾會在這兒睡一晚吧?”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平時負責打掃這里的人肯定是宋演哥。”
崔秀榮說著話又回頭環顧了一圈:“畢竟說是像,但他又不是真的野獸王子,可不會有什么魔法仆人幫他清理城堡……”
話音剛落,她的視線又留意到那黑暗的角落里依稀亮起紅光,與同樣目睹這一幕的林允兒面面相覷,兩個人迅速就將身體轉了回去,腰桿挺直地坐好。
“仆、仆人的話,也許還是有一位的吧?”
“對吧?我們蝴蝶管家可能干了!一個就能頂上好多個呢!”
“沒錯沒錯……”
默契而心虛地胡扯了一通,二人又看看彼此,然后就各自啞然地低頭失笑。
“話說回來,姐姐你又開始叫‘宋演哥’了?”林允兒用肩頭碰了碰崔秀榮,小聲打趣。
“哎怎么了,我又沒叫錯。”崔秀榮也低著聲回她,“我本來就是叫‘宋演哥’啊……我們光坐著也沒意思,還是聊點別的話題吧。”
林允兒挑了下眉,想想就說:“那,我要是問了,姐姐你可不許生氣。”
“為什么大家明知道問了會讓人生氣還要把話說出口?再說了,我口頭上答應不生氣,可是心里呢?該生氣還是會氣的。結果不是差不多嗎?”崔秀榮說。
林允兒的反應卻也不按套路出牌,徑直開口:“姐姐你和鄭演員今后準備怎么辦?就一直不跟家里人說嗎?”
崔秀榮略微張嘴,她定定地看了林允兒一陣才稍蹙眉頭說:“你還真是夠不客氣的……說起來你之前就想問這件事了吧?為什么等到現在才說?”
“之前跟姐姐你接觸不多嘛。今天相處了一下,覺得親近了一點。”林允兒也實話實說。
崔秀榮聞言又看了她一眼:“有些令人意外啊……我還以為你會先跟俞利親近起來。”
“嗯?為什么?”
“順序就是這樣啊。順序。”
林允兒起初還不太理解,直到經過崔秀榮擠擠眼睛的提示后才恍然大悟一般。
她苦笑了一聲,說:“姐姐你們其實不用這樣。我……雖然目前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難題,但大家如果都因為這樣對我另眼看待,反而會更讓我感到苦惱。”
“患病的人大約都是這么想的,但你們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來考慮,也沒想過我們這些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吧?”崔秀榮的話顯然意有所指。
女人望著她倆前方的那一窗綠意,突如其來地說:“我不了解在你們看來,我和宋演哥是什么樣的關系,但在我的眼中,他實際上就跟我的親哥哥沒什么兩樣。”
“很驚訝吧?明明我平常看起來和他來往也不多。”崔秀榮勾了勾嘴角,“但事情就是這樣。我從小就只有一個姐姐,自從認識宋演哥以后,感覺他也幫我補全了一塊人生的拼圖。我從此既有疼愛自己的姐姐,也有了一位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很親近的‘哥哥’。”
“所以……姐姐你在決定跟鄭演員結婚的時候,最先通知的人才會是秀珍姐跟作家他?”林允兒立刻聯想到了什么。
“嗯,沒錯!”崔秀榮轉過頭來,又說出一句令人訝異的話來,“甚至我跟敬淏哥他能走到今天,也和他們分不開關系。”
她掰著手指細數:“我會跟敬淏哥他認識是因為我姐姐的介紹,而事實上導致我倆感情飛快升溫的根源是我得知敬淏哥他原來和宋演哥是至親。那時候我就心想,既然能被宋演哥接納,那就說明這個人確實是可以長久相處下去的。”
林允兒一臉意外,忍不住感慨:“原來是這樣嗎?我都沒想到這里面還有作家的因素……可是,姐姐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又是因為什么?”
“我這不是在告訴你我的答案跟態度嗎?”崔秀榮繼續出人意料地講,“因為敬淏哥他是受到我姐姐還有宋演哥認可的人,所以我也相信,他會是值得我去托付的人,我不后悔我做的那個決定。”
“所以,”林允兒抿抿嘴,“姐姐你還是沒打算改變主意對吧?那,你家里那邊怎么辦?”
“說實話,我認為順其自然就好。就算我父母之后知道這件事,那又能怎么樣?他們又不會殺了我。”
不得不說,崔秀榮這番渾不吝的態度實在是令林允兒始料未及。
她半張開嘴,愣了半晌才心緒復雜地一笑。恐怕就是任宋演等人,也不會想到在崔秀榮本人的心目中,她對于這陣子非常困擾大家的這個問題會是這樣的看法。
“不過……現在還真是越來越像秀英姐了啊……”
“嗯?你說什么?”
稍稍整理了下心情,林允兒就毫無異樣地抬起頭來說:“沒什么。我就是奇怪,既然姐姐你是這么想的,那最近我們為什么還是覺得你很苦惱?”
“啊!我想起來了!”林允兒剛把話說完,她就聽見崔秀榮大叫了一句。
正當她不明所以時,崔秀榮轉過身抓住她的肩膀,用不知道是震驚抑或激動的神情說:“我想起來了,這里究竟是哪里!”
“嗯?姐姐你說什么?”林允兒的大腦一時轉不過彎來,“什么這里究竟是哪里?這里不就是作家他家建的一座塔嗎?”
“當然不是!”崔秀榮高聲說,“這里——可是豌豆公主的房間!”
“豌豆公主”?你剛才不是還說這是作家住的地方嗎?林允兒聽后只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興許被少女茫然的樣子所提醒,崔秀榮回過神來。她快速做了幾下深呼吸,接著才帶著興奮,對林允兒說:“‘豌豆公主’,我指的是申作家一部作品里的角色。她從小就生活在一座僅有一個出入口的高塔上,整個塔頂是她的房間,但房間里也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可以給她觀察外面的世界。”
聽到她的介紹,林允兒總算點點頭,嘗試著理解說:“你是覺得作家家里的這座塔跟書里的描述很像?但是我怎么覺得,這樣的設定很熟悉啊?”
“你是想說跟《長發公主》很像?”崔秀榮了然地問。
林允兒一下子陷入尷尬,趕緊解釋:“姐姐你別誤會,我的意思不是說申作家她……”
“沒關系。”崔秀榮不在意地擺擺手說,“本來申作家她自己也承認,她寫這本書就是向一些傳統童話致敬。而且比起《長發公主》,《躺在七顆豌豆上》的設定其實更像是安徒生寫的那本《拇指姑娘》。”
“《躺在七顆豌豆上》?我好像對這名字有印象。”林允兒回憶了下她以前與金孝淵有關申靜淑作品的交談,“那是講了個什么樣的故事?”
“嗯……該怎么跟你講呢。啊,我干脆原文背給你聽好了。”
崔秀榮整個人精神大振,清清嗓子后就以完全有別于金孝淵的方式,向林允兒聲情并茂地講述起了她所鐘愛的那則童話故事。
“終于,生活在城堡里的夫妻擁有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然而孩子的出生并不只是讓二人感到喜悅,還帶來了深深的惶恐與不安。”
“因為這個小姑娘的體型實在是太小了,小到還沒有爸爸媽媽的拇指大。”
“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
“夫婦倆每天每天都在苦惱地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