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森林很是喧鬧嘈雜,伏在一棵樹上的沈卻能聽到蟬鳴,游魚在水下游弋的聲音,雕梟的聲音凄厲而恐怖。大多數動物晝伏夜出,黑夜能給他們最好的偽裝,對沈卻來說同樣如此。
來了!
沈卻睜大眼睛看著水面,五識修煉到極致在夜間視物就已經不是什么難事,只是還無法用第六識感受外在的世界,精神力觸角只能在體內運作。
這是一頭體長超過七米的逆鱗鱷,渾身的鱗甲堅固無比,尤其環繞在周圍的一圈閉合的逆鱗更是堅不可摧,沈卻之前與其交鋒了很多次都失敗了,自己根本沒法破防,這次沈卻拎著那柄五葉帶回來的刀。
長達七米的身軀在水面下無聲無息的游弋,在靠近岸邊的時候突然暴起,尾巴極速甩動竄出水面,而它的目標,一只正在吃草的箭尾牛還在幾十米開外,但是逆鱗鱷的四肢極長,借著出水的沖力爆發出無與倫比的速度,幾十米的距離瞬息而至,一口咬住箭尾牛向水里拖去。片刻后,逆鱗鱷撕扯著已經溺死的箭尾牛死亡翻滾。
沈卻看準機會,就是現在!
鱷魚在死亡翻滾的時候會短暫的露出肚皮,只有抓住這個機會攻擊它脆弱的肚皮才能傷害到它。
他一腳蹬在樹干上,如同一只隼一般俯沖而下……
刀!象甲軍角力通錄中對于刀法的記載不多,只有寥寥幾式,但都是一刀斃敵的法門。沈卻目光在水面倒映出的月光下熠熠生輝,這一刀帶著一往無前之勢,必殺的風采需要用血來點綴!
沈卻拖著逆鱗鱷巨大的尸體上岸,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他沒想到腸子都漏光的鱷魚竟然還有反撲之力,在水中差點栽了跟頭。
沈卻快速將逆鱗鱷的皮快速剝下,尤其將收獲的九枚逆鱗收藏起來。他還撿到一條箭尾牛的尾巴,寒氣森森的箭尾一看就不是善物。
“能換兩顆果子,收獲不錯!”
沈卻的大多數獵物都用來跟彩棠花換果子了,而且在長期的交換中形成了穩定的交易關系,只要有足夠的血食,彩棠花的枝頭總是掛滿了果子。
彩棠果不僅能夠療傷,其中所蘊含的精純氣血對沈卻的修煉更是大有裨益。
回到山洞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五葉已經回到山洞中打坐假寐了,沈卻雖然沒看到他的身影,但他知道自己每次出去老頭都是跟著的。
沈卻盤腿坐下,準備吸收換來的彩棠果壯大氣血。就聽到一句話:“我要死了!”
沈卻怵然一驚,呆呆的看著五葉。老頭在笑,沈卻從來沒見過老頭笑的這么和藹圣潔,他會因為沈卻的笨拙無知而嘲笑,譏笑他,甚至對他冷笑,也會因為沈卻練功練的不錯而爽朗的大笑,但此刻他坐在角落斜斜的倚靠在墻上,一股陽光投射進來,灑在老頭身上,讓這個干瘦的老頭顯得光芒四射。
沈卻握住五葉的手腕感受著微不可查的脈搏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你開玩笑的對不對,您老人家前幾天還一指頭彈飛我呢,怎么可能要死呢!”
“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好好聽,好好記著。”五葉沒有回答沈卻的問題,兀自說著。
“三百年前,法性世俗諦因為在世間行走而為民眾所信仰,上至大國廟堂,小至鄉野田間皆信仰世俗諦,香火旺盛從不間斷,而世俗諦的弟子也遍布天下,因與人為善,傳道解惑,扶危救困而被世人所傳頌贊揚。”五葉說道這兒,露出追憶的神色。
“然而,盛極必衰,世俗諦首座因吸收無窮的信仰之力導致心智混亂瘋瘋癲癲,法性真諦得知后,聯合密宗,禪宗,律宗囚禁了首座,殺盡了世俗諦弟子,聞風趕來救援的世俗諦弟子一一被殺啊,鮮血染紅了九萬九千白玉臺階,連蒼天也不放過我們,天雷擊中了龍樹神像,八百丈神像轟然倒塌,這更讓他們覺得滅絕世俗諦乃是天意,真正的血流成河,尸浮其上啊!”
老頭目光中滿是癲狂之色,咬緊的牙關流出的血液順著嘴角流出,雙手胡亂狂舞,嘴里喊著殺殺殺!
狂亂后,五葉神色逐漸平靜下來,握著沈卻的手說道:“你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我看到你時,你從一個藍色光繭中破繭而出,明明是個普通人卻籠罩著層層迷霧,就覺得你就是上天在我絕望之時賜予我的希望,別怪師傅,將你拖入這個泥潭中,我沒有時間了。
原諒我的懦弱,我已經老朽了,而你不同,你是種子,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參天的偉力。
一定活著,人不死,大道不滅!”
說完就像一個要休息的老人,緩緩閉上眼睛,那縷灑在老頭身上的陽光也漸漸西斜,逐漸灰敗。
極西之地,一座直達天際的金佛雕像巍然屹立,云朵也只是在大佛腰際間漂浮,大佛前一個身著白袍赤著腳踱步的身影散發著圣潔的光芒,在他睜開眼睛的瞬間,虛空中有天雷炸響,細聽又好像沒有,仿若幻覺,然而那個身影給人的感覺竟比他身后的金佛更加高大。
“死了么?”白袍身影喃喃自語。
黑暗的牢籠中,那人的每根骨頭上都釘著一根釘子,漆黑的鎖鏈連接著沒一根釘子,他的四肢在鎖鏈的捆縛下蜷縮在一起如同母體中的嬰兒。突然,他的發絲無風自動,身后出現無邊血海,海面上白骨累累,滔天巨浪仿佛要湮滅天地。
“摩什——”他憤怒的大吼。
沈卻已經呆住了,他對五葉所說的話沒什么感覺,只是還沒反應過來他就這么死了,他甚至來不及悲傷,他應該流淚的,但是沒有。
他是沈卻的師長,家人,更是他的跟腳,有了五葉他就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魂。但此刻,他的山塌了,沈卻感覺胸口仿佛堵了快大石頭,用力擂了兩拳,眼淚才撲漱漱的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他習慣了外出打獵有老頭跟著,習慣了那柄金色的戒尺趕驢子一般趕著他練功,習慣了他對著沈卻不屑的冷笑還心安理得的睡他編的席子,吃他做的飯。
“好了,又是我一個人了!”
沈卻抹了把眼淚,他沒有動五葉,花了幾天把山洞口用石頭和泥巴封了洞口,坐在封存好的山洞說了一整天的話。說自己原本世界是那么和諧,可還是那么令人討厭,說自己的婆婆對自己如何如何好,不像你動不動拎著戒尺抽他,說那個短命鬼父親把他趕出家門他一點也不怪他,只是沒見到婆婆最后一面讓他悔恨終身。沈卻絮絮叨叨的說著,仿佛老頭靠在墻上樂呵呵的聽他說話。
人的死亡本質上和出趟遠門區別不大,只是歸期遙遙而已。
他也該出趟遠門了!

雋初
下一章情節正式展開,加油加油!(給自己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