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鯨落
巨鯨身形虛幻,她對著陳歲安發出凄厲的尖嘯。
“保住內丹,救下笙!”
歲安聽不懂什么鯨歌,可這縷殘魂的絕唱卻明確地表達了她的意愿,也傳達了幼獸的名字。
歲安驟然清醒,周圍竟無一人發現自己的異狀。
林家漁幫的人還在不斷造勢,看樣子是要拿完內丹連夜搬遷——反正大部分漁幫本就是居無定所的。
李、肖二人和他們各自的勢力都跟林家漁幫拉開距離,似乎在劃清界限。
李云心還在試圖緩和林老頭的戾氣,勸他軟化想法,看樣子是想賣將軍府個好。
肖譚等漁幫眾就比較直接了,巴不得少些競爭對手呢,鬧翻掉趕緊走,一個個都抱胸看著熱鬧、甚至有人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可此時的歲安自己都沒發現,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泛起了晶瑩的淡紫。
在生命最后,巨鯨把所有生命修為都投入內丹,以內丹作結界暫時護住了幼鯨。
一縷殘魂隨執念存留在了內丹之中,而當這縷殘魂感受到周圍人類的貪婪和惡意時,它本能地帶上了憤怒和悲愴,而此時這股悲憤正掌握在陳歲安的右手上。
點點紫色熒光正從巨鯨的尸首和內丹上冒出,飄向歲安握拳的右手。這星光漫天的場面在歲安眼中十分壯觀,可周圍卻無一人有所察覺。
歲安感覺現在自己只要輕輕一揮手,這巨鯨幾百年恐怖修為的最后余光就要奔涌向那些口出惡言的人。
“喲小將軍這看樣子是要沖冠一怒為紅顏啊?這么小就……”有人見這小少爺被林老頭嗆了一句后就原地一動不動,連話都說不出口,干脆直接出言挑釁。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估計是得到了林老頭的授意,有幾人愈發言行無忌。
旁觀者見這小少爺只是死盯著出頭者,卻一句反駁都沒有,也都肆無忌憚地大笑出聲。
“少爺…他們,他們…”安妮被這些言語氣得渾身發抖,淡粉的嘴唇上幾道血口赫然。
握了握右手,歲安看到不少和自己一般大的毛孩子混在人群中叫囂著。
“閉!嘴!”
“轟———”
鯨落崖上那幾面被人丟下的大鼓應聲爆碎,連帶著崖頭又被削掉了幾分。
一時間海灘上所有人噤若寒蟬,直到滿天飛灰落下的“颼颼”聲引得所有人抬頭仰望。
人們抬頭仰望,發現高懸在空中的巨鯨軀體已經完全沙化,正飛快地崩解著。
空中飄滿了灰白色的塵絮,仿佛是一場盛大葬禮上飛舞著的紙屑。而塵絮中呆立仰望著的人們,仿佛是來悼念海翁獸似的一動不動地看著價值連城的軀體灰飛煙滅。
“這…這…”李云心下意識伸手去想接一片塵絮,但灰白色的絮狀物剛接觸到皮膚就如六月飛雪一般,融化在手心。
肖譚更是瞪大了雙眼,方才他和眾多手下揮汗如雨才好不容易剖開的鯨皮、鯨肉,居然就這么平白消失,這簡直比白日見鬼還不可思議,但又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眼前。
“不對…鯨落應該是帶著真氣靈力的,這不是鯨落…這是什么…”李云心的長子李雨軒正喃喃自語著,手中的書卷滑落在地。他是觀海苑五級生,順利的話今年就要升入觀海書院了。
而他的主修方向正是馭獸,在學苑里李雨軒可是個出了名的文試一霸,平日里想找他很簡單,去藏書閣就好了。可任他博覽群書,也不曾見過有書描述甚至提及過如此場面。
“形似鯨落,但絕不是鯨落…看來回去得跟先生們好好討教一番。”
———
林老頭現在很慌。
海上的巨獸和風浪都沒讓他這么慌張過,因為這個十步之內的半大孩子,剛剛抬手擊碎了百米外的崖頭。
比起在場的其他人更關注的海翁獸崩解,林老頭死死盯著這個將軍府的小少爺,仿佛要用目光把他剖開來好好解析解析。
“這難道是…是什么秘術養出來的怪物?”老頭費勁精神也沒從他身上看出方才那股力量的來源,也沒從他平靜的臉色上看到任何不適。
夕陽的余暉從鯨落崖崖頭緩緩褪去,還未放光的月亮在空中隱約可見。
“都走吧,這場鯨落不是給貪婪的萬物,是只留給她唯一的孩子的。”歲安見人群喧鬧聲就要再起,提前開口打斷,“現在你們什么彩頭都沒有了,即日起將軍府接管鯨落崖一帶,任何人不得擅入!”
“如有違者,崖頭大鼓為戒!”
這次沒有人在問為什么,再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不論是崖頭的碎裂,還是隨之而來巨獸的崩解,一切的異變恐怕都離不開這半大小子。
寶物和身家性命孰輕孰重,大部分人還是分得清的。沒有人會挑釁一條手握實力和權力的地頭蛇,即使這條蛇平日里很少露頭。
林家漁幫的人撤得特別快,本來他們處在圈子最中心的位置,可現在是第一批退出鯨落崖地界的。
看著海灘上的人潮向外涌動,歲安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你怎么哭了!”姜磊滿臉不解,“少爺都把他們趕跑了…好了我不說它丑了……”
“我沒哭!”安妮擦了擦有些紅腫的雙眼。
“那是她在和笙道別呢。”歲安理了理安妮散亂的劉海。
“嗚——哇”眼淚大顆大顆地從安妮的眼角滴落,“真的嗎…它…它的名字叫笙嗎?”
就在其他人都被崖頭大鼓的爆碎聲所吸引時,安妮分明看見那顆閃著淡光的內丹緩緩落進了方缸,貼著幼獸的頭頂處摩挲了幾下,才沉到水底再無動靜。
“真的。”歲安拍著安妮因為抽泣不停起伏的后背,“走吧,我們過去看看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