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內,破碗破桌破被褥,仿佛視線觸之地,沒有一個完好之物,此時那床榻上,一名頭發花白,面容枯槁的婦女,雙眼睜的滾圓,正愣愣的盯著屋頂,她在等,等他兒子回來,那口氣在喉嚨中滾動,生生不肯咽下。
“娘”屋外響起一聲呼喚。
轟
那扇小破門被野蠻的推開,徹底倒在了塵土中,砸起一股難聞的腐臭味
這里是鉉澤城最底端的住所,惡臭難聞并不奇怪。
“風兒嗎?”老婦開口問道
“娘,是我,我回來了。”鄭玄風一個健步竄到床前,滿眼的不可置信,明明不至于的,娘身體雖弱,可只是個風寒,怎么會要了她性命。
“風兒,說了不讓你去的,你還是不聽娘的話。”老婦一聲輕嘆,她雙眼早就渾濁不堪,早已看不太清了,可臨去這一刻,她猶如年輕了過來,竟然能看見自己的兒子了。
“都是風兒不好,風兒不該去的。”眼淚瞬間打濕了那床破棉被,鄭玄風這一刻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委屈都發泄出來。
“娘的好風兒,都是娘害了你。”老婦輕摸少年的頭發,輕聲自責,看著少年埋頭痛哭,老婦眼中只有滿滿寵愛和悔恨,身為人母,帶給自己孩子的不是幸福而是不幸,若是不遇到他多好,自己也許會和師兄在一起吧,她沒有答案,畢竟她做出了選擇,既瞎了眼也選錯了人。
“娘,你說的什么話,若沒了你,風兒絕不獨活。”少年一雙星目流干了淚水,抬起頭一臉正經的看著老婦,語氣沒有半點玩笑。
“傻孩子,不許說胡話,娘早就不行了,只是放不下你才強撐著,你難道要娘這么辛苦的活著嗎?”老婦語氣平靜,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他絕對不是說說的,真做得出來。
“可是娘,我只有你一個親人啊。”少年實在受不了,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對自己,為什么?他想不明白。
“風兒會長大啊,以后會娶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在生個跟你一樣俊秀的偉男子,娘雖然看不到了,卻也會默默的祝福我的兒子。”老婦才說了幾句,就已經氣喘,胸口起伏的厲害。
“娘”鄭玄風內心悲苦萬分,死死的抓著那床破棉被,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他自然知道母親說什么也不會讓他萌生死志,可心中那股悲痛卻再也無法忍受。
“風兒,莫哭,娘還要求你辦一件事呢,日后若是有機緣,你替我找到一個桃花盛開,鋪滿紫光的山谷,問一問那個人,到如今還恨不恨?”老婦仿佛陷入了一陣回憶,那里有個身著白衣的人,正笑吟吟的看著她。
“好,娘我一定會找到那個地方的。”少年抬起頭,緊緊的看著老婦,生怕少看了一眼。
“我知道風兒最聽娘的話了。”老婦一臉微笑,將一枚刻著古怪記號的令牌塞入少年手中。
“這令牌是我父親給我的,風兒切記收好,莫讓你爹知曉。”老婦轉頭望著屋頂,曾經那里也有她的星辰大海,可惜她還沒踏入,就已經結束了。
“風兒,要喝最烈的酒,乘最狂的風,替娘去看看那星辰大海如何輝煌,好嗎?”老婦說完就沒了聲息,屋內只剩少年嚎啕痛哭。
屋門外,一面潤髯發的中年人靜立,他不曾跨入那破敗的屋子,神色有些許不忍,也透著無情。
“去,把三公子喊出來。”終于那男子開口了
“是,家主。”身后一護衛打扮的武士朝著破屋行去。
“不用了,鄭家主,不知道來我母子這里做什么。”少年自破屋內走出
“玄風,將你娘交給你的東西給我,你可以回鄭家了,將來這家主之位也是你的,誰也動搖不了。”這男人就是鄭秋楠,鄭家的家主,也是這一切悲劇的源頭。
“鄭家?”少年一聲嗤笑
“怎么你不愿回去?”鄭秋楠瞇起了眼,人說虎毒不食子,可他身為一家之主,自然不能感情用事,一切都是為了鄭家,哪怕是自己親兒子。
“我高攀不起,鄭家主。”少年沒有絲毫的懼意,若今日命喪于此,也罷,正好隨娘一起。
“好,你若不想回去也罷,東西交給我,從此天地間你哪里都可以去。”鄭秋楠按下了殺心,畢竟那東西那女人藏了一輩子,他有點吃不準東西在不在鄭玄風身上。
“東西?我不知道鄭家主說的什么,我和娘一日三餐都有問題,實在沒有鄭家主要的東西。”鄭玄風死死的盯著那男人,語氣嘲諷。
“你真不知道?”鄭秋楠語氣不快
“自然,要不你去搜一搜吧。”少年甚至主動提出
“好,鄭龍,鄭虎你們去搜一下。”鄭秋楠絲毫不顧一點情分,竟然真的派人去搜那小破屋。
“是,家主。”兩名護衛直接跨入屋內
頓時噼里啪啦的翻找聲響起,屋內更是被砸了個通透,兩人就連那破墻都沒放過,砸開一個個窟窿,生怕遺漏了哪一處。
“鄭家主這是來幫我拆家嗎?當真養了兩條好狗。”鄭玄風并無畏懼。
“哼”鄭秋楠也不搭話,當初他接近這個女人就是為了那牌子去的,可惜他沒能如愿,到了今日,那女人已消散而去,他也沒了顧忌,自然有點行事張揚起來。
“家主,我們沒有找到。”兩名護衛又一次站在身后,閉口不言。
“好吧,玄風,如果你能把牌子給我,我的承諾依舊有效。”鄭秋楠還是放棄了殺他的念頭,轉身離去。
冷風起,小破屋內,老婦走的很安詳,就那么靜靜的躺在床榻上。
“娘,我一定會做到的,喝最烈的酒,乘最狂的風,替你去看一看這星辰大海到底輝不輝煌。”少年抱起老婦,往城外走去,那令牌就藏在老婦身上,只是那兩護衛終沒敢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