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夜晚大部分時間是和爺爺奶奶睡在一起的,爺爺睡外邊,奶奶在中間,我喜歡在最里邊靠著粗糙不平的墻睡,有時候我會蹭一蹭墻皮,冰涼而且觸感粗糙能讓我意識到我還沒睡著。哦,忘了說了,我家在農村,祖上世代都是農民,我生長在青山綠水的山溝溝里,從小就對大自然獨有的靜謐深有體會,有時候你靜靜的一個人待著,仿佛過一會兒就會進入一種恍如隔世的境界,樹葉摩擦的聲響和辯不出來的鳥鳴會讓周圍顯得更加穆靜。只有體會過這種靜之后,才能明白這個讓我至今記憶猶新的睡前故事。
很久之前,大概是建國之后一段時間,廣西很多村落錯落在深山密林里,山脈眾多而且交通十分簡陋,所以新時代的思想風氣想要及時滲入這些比較隱秘的地方,還需要很長時間。黃色的土墻,屋頂是灰黑色的瓦片鑲嵌蓋住的,木質門和窗戶,土制的灶臺上兩口大鐵鍋都在冒著蒸汽,一口鍋煮著白薯一口鍋蒸著雞蛋,下邊木頭燃燒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音,旁邊是前幾天砍好壘起來的木頭,大水缸也裝滿了水,有點銹跡的鐵桶卻是空的。一對年輕的夫妻在門外對著坐在大門里的兩個女兒反復叮囑,絮絮叨叨的都是一些防火防盜防不要亂出門的囑咐,父母面色凝重孩子們已經逐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許久,夫妻二人的身影漸漸淡出了延綿而幽深的山路上。兩個女兒都不滿十歲,平時都被父母管的緊,現在又是玩心最盛的時候,等她們從外邊撒歡回家的時候,沒關緊的門被風吹開,灶臺的火已經熄了,姐妹兩個吃著鍋里的白薯和土雞蛋,加上缸里的涼水,就是她們今天的晚餐了。天色漸漸變暗,晚風卻比平時強勁,窗戶和門即使關上了也都被吹得嘎嘎響,房子外面的樹木草叢都朝著一邊擺,風聲呼呼,夜色漸濃,此刻房子里只有兩個小女孩相互依偎瑟縮著躲在被子里。
等到風勢減小,兩個小姐妹終于敢從被子里露出頭的相視一笑,又打鬧起來。
叩叩……
兩人動作一滯。
叩叩……
妹妹一邊壓抑自己的哭聲一邊快速縮回被子里。
叩叩……
姐姐一動不動的瞪著正拴著的木門,她覺得也許下一刻門栓會憑空抬起,門外是她想象不出的恐怖的存在。她怕極了。
第三次扣門聲之后是很長一段沉默,兩姐妹的恐懼快要達到她們能承受的極限時,一個壓抑而又沙啞的聲音慢慢的從門外滲進來……
“我是外婆,你們父母不在家,今晚我和你們一起睡……”兩姐妹聽著這沙啞的聲音有些恍惚,卻沒有因為來人表明了身份和來意感到安心。過了一會兒,門從里面打開,門外的人身形佝僂缺看不清面容,與沉沉的夜色顯得過分融洽。在她進門之后,稀稀拉拉的雨點仿佛得到命令似的,一瞬間密密麻麻的雨聲從房子四面八方闖進來。“外婆”進門后直接往床邊邁步,沒有搭理只露出一個頭懵懵懂懂的看著“她”的妹妹,自顧自的躺下蓋上被子,兩姐妹被隔開了。姐姐感覺有些恍惚,她把油燈熄滅,然后姐妹倆一左一右的睡在“她”兩邊。意識即將消失之際,姐姐忽然意識到,父母這次去的就是千里之外的外婆家,但是洶涌的困意輕松的壓過了這一瞬間的清醒……
夏夜,萬籟俱寂,山腳公路邊一間小平房大門緊閉,剛過十五月色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奶奶一邊給我搖扇子一邊給我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