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買了一床被子，一床棉絮，一個枕頭，以及一張床單，用來打地鋪。

　　因為李夢婷第二天醒來后也沒有搬去酒店或者旅館，理由是不如把開房間的錢省下來，那樣她就可以多玩一段時間，我頓時無語，問難道你準備讓我掏錢幫你開房嗎？

　　李夢婷笑瞇瞇的如小雞啄米一般連續點頭，然后摸出自己的錢包打開給我看，笑道：“我出來忘記帶銀行卡了，剩下的錢只夠回去了，你放心，我會給你留一點的。”

　　這一刻，我徹底無語了，看著笑起來根本就是陰謀得逞的某個小女子，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沒意思，還是毀滅吧，上帝也好，如來佛祖也罷，還是其他宗教的神，都可以，誰能辦到，我就入教。

　　帶著李夢婷瘋了一天后回出租房，瘋丫頭很完美的詮釋了女人是真的逛街不會累，而我已經差不多是一條死狗了，直接就倒在白天已經鋪好的地鋪上。

　　而李夢婷將買的小玩意兒放好了，興致不減，恨不得再殺到夜市一般嘰嘰喳喳地說著白天的事情，我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覺得就這樣死了也好。

　　李夢婷說了一會兒后，似乎也覺得無趣，我也沒心情去看她又想干什么，最多就是把這里燒了，還能翻天不成？

　　片刻后，夏杰華留下的吉他傳出聲音，不是瞎撥弄，而是確實被人彈了起來。這個套一的房子里，除了已經淪為死狗的我，能彈吉他的也就只有李夢婷了。

　　李夢婷的吉他彈得不錯，至少比我好，跟夏杰華那個已經不愿再做夢的大男孩比便差了一大截。

　　聽了一會兒后沒有聽出是什么曲子的我努力轉頭看著坐在床上抱著吉他的李夢婷，身高一米六八的李夢婷從小練鋼琴，且上天對她也不錯，還給了她一雙十指修長的手，簡單說就是非常有玩樂器的資本。

　　沒多久，李夢婷發現我在看她，也不害羞，反而得意洋洋的改輕彈為刷琴弦，我癟了癟嘴，聽多了夏杰華的刷琴弦，再聽李夢婷刷琴弦，簡直就是侮辱那把需要我近半年不吃不喝才能買下來的吉他啊。

　　然后我毫不留情地捂著耳朵在地鋪上滾來滾去，嚷嚷著請孫大圣收了神通。

　　果然，話一出，琴聲停止了，我也停下翻滾，接著便看到李夢婷瞪著我，一副你太不給面子的樣子。

　　我強忍著笑意，輕聲問道：“在大學里學會的彈吉他？”

　　李夢婷又開始輕彈吉他，不過換了一首曲子，驕傲道：“本姑娘天縱之姿，高三時學業那么緊張都能考下八級，小小吉他還不手到擒來？”

　　我重新躺在地鋪上，一邊聽著琴聲一邊和李夢婷聊天，聊著聊著便不知不覺睡著。

　　等到天亮后，又跟著李夢婷出去瘋，我也當作是舍命相陪，反正就請了三天假，熬過這三天就迎來一半的解放，總不能大晚上的還能去多遠的地方瘋吧？

　　時間很快過去大半個月，李夢婷也沒跟我太客氣，存款還剩下五百多塊時，李夢婷買了第二天回成都的機票。

　　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帶著李夢婷在一個燒烤攤為她踐行，第二天我是早班，她又是早上的機票，其實我可以請假去送她的，只是她搖頭拒絕了。

　　吃著喝著聊著，一個多小時過去，李夢婷已經顯露醉意，她突然轉了一個話題，問道：“昨天又聽到你給你媽打電話，你過年真的不回去了？”

　　我扔掉手中的紅塔山，笑道：“你不是都聽到了嗎？怎么？你也想勸我回去？”

　　李夢婷忽然探身盯著我，滿臉酒后的通紅，我強笑應對，她又問道：“你是不想回去？還是不敢回去？”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說，昨天媽媽又聲情并茂地說，兒子，媽媽想你，那一刻，我本來笑著的臉凝固了，本來輕松的心情沉重了，沉默許久后，還是狠心地回答不回去，而媽媽再三讓我回去，語氣近乎請求，我差點就沒哭出來。

　　“不做一個壞人，也不做一個好人，但是做一個善良的人。”李夢婷等了一會兒后等不到我回話，再次開口說話，我忽然覺得這句話很熟悉，下一刻，我臉色有些難看，沉聲問道。

　　“你看我日記了？”

　　李夢婷重重點頭，她絲毫不回避我已經充滿怒火的眼睛，道：“我只是好奇你在上海這段時間經歷了什么，本來我親口想問你的，可是看到你的日記本后，我最終還是打開了它……”

　　“老板，算賬！”我猛然起身找老板算賬，然后也不管李夢婷能不能找到回出租房的路，我很生氣，也很害怕，因為我不想被李夢婷看到自己的脆弱。

　　身后，李夢婷一邊追著一邊喊我的名字，而我加快腳步，最后甚至跑起來，最終甩掉了李夢婷。

　　跑了沒多久，我氣喘吁吁的停下來，眼前小巷的盡頭便是出租房，我沒有立刻回去，而是靠著墻壁掏出一根煙點燃抽起來，在上海冬天的夜風里，隨著香煙越來越短，我也越來越冷靜，想起李夢婷已經差不多喝醉了，我只能咬了咬牙，扔掉煙又往回跑去。

　　沒多久，就看到李夢婷扶著一棵樹彎腰嘔吐，我走過去想攙扶她，她掙扎后抬頭看見是我，大聲開口道：“滾開！”

　　我沒回話，繼續去攙扶李夢婷，并用足了力氣不讓李夢婷掙開，而李夢婷干脆直接坐在地上，讓我無可奈何。

　　我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耐煩地問道：“李夢婷，有意思嗎？非要鬧得以后相見如陌才行嗎？”

　　李夢婷突然抬起頭，我呆住了，那雙眼睛里，充滿了淚水，剎那間，我心中的窩火消散無蹤。

　　風，輕輕地吹著，我不知道與李夢婷對視多久，只知道李夢婷在某個時間抬手擦去淚水，然后哽咽道：“知道嗎？在成都你找我說心里話時，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是那個敢打敢拼的成子瞻，我不相信大學四年，就毀了那個成子瞻。在你離開成都后，我每天都通過QQ想看你有沒有什么狀況，你每一次更新簽名我都要想象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因為以你那死文青的脾性，不遇到什么事情是絕不可能更新簽名的。你真以為我我被甩了嗎？我就想出來散散心，忽然就想到了你被我騙出了成都，我就想不如來上海散散心，順便看看你到底怎么樣了，看看你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而我看到的是你沒有變化，你隨波逐流了，你在日記本里說你失去夢想了，你在日記本里說你沒臉回去了，你知不知道看到那些時，我有多害怕！？”

　　最后一句話，李夢婷近乎咆哮著說出來，她又擦了擦淚水，又道：“你愿意施舍一個乞丐，即便那個乞丐很大可能是職業乞丐，你也愿意付出自己的善良，去想那就是一個簡單的乞丐；你愿意忍受所有欺負也不爭鋒相對，只為不要變得很他們一樣，因為那是你曾經最討厭的樣子；你一個月把大話西游翻出來看了十遍，就只是不當英雄也不當一條狗，但是一定要人模狗樣嗎？嗚嗚，成子瞻，為什么我會這么心痛！如果可以選擇，我畢業后就不該回成都！”

　　我沉默了，片刻后又強行把李夢婷抱起來，李夢婷推不開我，打了我幾下后便停下，她繼續一邊哭一邊說，不知不覺中聲音變小，最后累了，也醉了，所以睡了。

　　將李夢婷背回出租房后，我也躺下了，第二天趁李夢婷還沒醒就離開了。

　　等晚上再回來時，餐桌上多了一本打開的新筆記本，第一頁是李夢婷寫的。

　　成子瞻，你的那本日記只是及格，達不到優秀，我沒收了，重新寫。

　　我知道你今天什么時候的走的，其實我昨晚四點十三分就醒來了，我想了很多很多，再仔細想想你的日記，其實你并沒有隨波逐流，你是改變不了世界，也不愿被世界改變，那你心中最后的堅守。所以，一定要守住它，別讓它崩潰了，那里放著你的善良，是你的善良讓你彷惶，是你的善良讓你羞于見父母，所以我不想看到你的善良崩塌了，一個失去了善良的成子瞻，就算以后大變樣，變成其他人眼里有出息的人，我也會看不起他。

　　最后一個字落入眼底，不知為什么，我鼻子一酸，微微抬起頭，因為不想哭。

　　孤身在上海，唯一的朋友放下夢想離開了，我還以為以后就一個人了，那種無助和恐慌壓得我快喘不過氣，只是沒想到，會被來散心的李夢婷理解了。我也看到了，我的路，一直在腳下，我并未失去方向。

　　原來，我心中尚未崩潰的地方，是善良。

　　那一天，李夢婷的QQ簽名變了，許久許久沒有改變。

　　不做一個壞人，也不做一個好人，但是做一個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