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芃消失后數月,暴君無德,天下大亂,兵戈四起。因為小芃的死,在武真心中結成了一個死結,他遲遲沒有和蓁蓁完婚。為了逃避蓁蓁,武真帶著小芃的匕首,與蓁蓁不告而別,毅然投身到義軍的隊伍中,站在了自己父親的對立面。
十年后……
武真功成拜將,當年的蓁蓁早已嫁做他人之婦,武真卻始終未娶。卸甲歸鄉的武真在山下的小鎮中開了一個小武館,收了幾個徒弟日子也算過得舒坦,只是那把刻有符文的銀色匕首卻從不離身。
一日,大弟子貪玩帶著最小的弟子跑進了當年花妖盤踞的深山中,當傍晚那個最小的弟子光著腳哭喊著跑回來求救時,武真心都涼了。緊緊攥了攥腰間的匕首,一個人依靠著模糊的記憶摸黑進了深山。
由于花妖的死亡,雖然這里仍是枝繁葉茂,但當年那些有著茂密枝杈的大樹已經枯死不少,沒有它們的遮擋,皎白而明亮的月光撒在地上,少了三分陰森,多了七分柔美。進入密林后不久,武真便聽到了一陣隱隱的歌聲從遠處傳來。武真再往里走了段距離,那歌聲變得清晰起來。那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歌聲婉轉悠揚,武真聽著這旋律,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想著,武真吞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往歌聲傳來的方向摸索而去。
伴著空靈的歌聲,武真來到了當年的石碑前,之見一個紅衣女子站在干涸了的池塘邊,望著天上彎彎的明月低嚀淺唱。武真謹慎地往前面挪了一步,他看到了自己那個大弟子正躺在女子腳邊,呼吸平順應當是睡著了。見狀武真忙走了上去,這一舉動似是驚到了女子。
“啊……”伴隨著一聲輕嚀,紅色的身影剎那間消失不見了,歌聲也戛然而止。武真四下張望了一番,見沒有什么異樣,只得收了匕首,背起地上熟睡的弟子轉身下山。
第二天,大弟子照常醒來,武真詢問他發生了何事。那個十多歲的孩子只記得自己遇上了山里的野獸,接著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悅耳的歌聲從身后傳來,隱約間一個紅色的身影擋在了自己前面,后面的事他就不記得了。聽完弟子的講述,武真只覺得那女子應當不是什么壞人,至少這孩子的命是她救下的。不曾想,自此以后每至午夜武館的院子里便會傳出那陣優美的歌聲,武真尋邊整個武館卻什么都找不到,最奇怪的是這歌聲只有他一人能聽到。
那夜,在歌聲的伴隨下武真在武館內外轉了一圈,毫無收獲。如同萎了的枯草一般,武真回到房中便睡下了。夢中他再次來到了山間的破廟,那個紅衣女子依舊站在那里低聲嚀唱著。武真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了上去,生怕再次驚走這個女子。離著女子不遠了地方,武真正想抬手抓住她。可沒等武真行動,那女子背對著他幽幽地問到:
“好聽嗎……”聲音空洞虛無,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好像近在咫尺。“好聽嗎……”女子再次發問。
“好聽……”武真愣愣的回答道:“好聽……我從未聽到過這么好聽的歌聲……”
“嗯……”女子輕哼一聲便消失了。
“姑娘!”武真想叫住他,可雙眼一睜便從夢中驚醒了過來,窗外天已大亮。
此后,院中的歌聲便消失了。每隔幾日武真便會夢到那個紅衣女子在破廟前給自己唱歌,歌曲也有了許多花樣,就連京城中最有名的伶人唱得曲子都被她唱得有模有樣,有時那女子還會邊唱邊舞,可她卻總是背對著他,就算有時必須轉過來,她臉上也掛著紅紗。
兩個月后,一個白衣素袍的僧人來到了鎮上。他在鎮中轉了一圈后便停在了武真的武館前。武真雖不想與他多言,但既然這個和尚已經站到自家門前,也勉強笑著把他迎進門來,一口齋飯他還是能施舍的。僧人也不客氣,吃完齋飯后便緩緩道來。
兩個月前,由京城開始周遭有名的歌姬伶人都依次做起了同一個奇夢。夢中他們站在一個不知是哪里的破廟前,一個紅衣女孩笑盈盈地看著他們。女孩長得娟秀可愛,白色的月光灑在她腳邊,簡直就是一幅絕美的畫卷。只是讓伶人歌姬們把自己最拿手的歌唱上一遍后便將他們放了回去。雖然這些人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后來一提起此時,聽聞大家都做了一個如此相似的夢,察覺是遇上了不尋常的東西后都嚇得生了重病。和尚此行也是受人所托,為了找出此事癥結所在。
武真聽完想起了自己的夢境,頓時生了一身冷汗,忍不住的發抖。僧人看著瑟瑟發抖的武真,還沒來得及說話武真便被嚇得一股腦把這些日子里發生的事情全說了出來。和尚聽完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施主還是去山中破廟一探究竟吧!”說完僧人雙手合十微鞠一躬后離開了。
武真前思后想,本想著這輩子再也不去那間破廟了,可想到那女子夜晚還是會進到自己夢中來給自己唱歌,便渾身發寒。將那把特殊的匕首綁在腰間,在太陽落山前進山了。
午夜,武真總算是來到了破廟前。今日是月圓之夜,比起前些日子里進到山里時更加明亮了。悠揚的歌聲再次傳來,恍然間紅衣女子已經站在了池塘邊開始嚀唱,她依舊背對著自己。
“你是誰?”武真將匕首拔出橫在了身前,目不轉睛地瞪著她。女鬼依舊唱著歌,似乎沒有聽到武真說話。“你是誰?”武真壯著膽子提高了音量。
“這些……”女鬼停下了歌聲,緩緩地答道“真的那么重要嗎?”她的聲音不再像夢中那樣虛無,卻多了幾分悲傷。
“重要!”武真重重地點了點頭。
聽到武真的回答,女子渾身一震,接著她緩緩地轉過身,武真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那熟悉的臉正是他遍尋不見的女子小芃。
“小……小芃?”武真顫顫巍巍的喚出了女孩的名字,聽到男人叫自己的名字女孩莞爾一笑,在白色月光下盡顯凄涼。“你……怎么會?這些年你……去哪里了啊!”男人又驚又喜,雙眼早已濕潤,喜極而泣的他朝小芃走去,想將那個日思夜想的人擁入懷中。就在武真就要接觸碰到小芃的一瞬間,一柄錫杖擦這武真的臉從兩人中間飛了過去。
“阿彌陀佛……”白袍和尚站在廟頂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見狀,紅色的身影化成一團紅霧開始消散。可沒等完全消失,紅霧突然一閃小芃又顯出了身影重重地載在地上。此時的她臉色慘白口吐鮮血,武真趕忙上前將她攙扶在懷中。
“女施主你已經死了,何不……”
不等和尚說完,小芃便從武真手中奪過匕首起身就朝著屋頂的和尚刺了出去。那僧人似乎早已料到一般,一個轉身避開了匕首的鋒芒。僧人朝著遠處空抓一把,金色的錫杖瞬間回到的他手中,一妖一僧就這樣在廟頂打了起來。
武真呆坐在地上想著僧人剛才的話,小芃已經死了,在十年前她就已經死了……眼淚止不住的往外狂涌,這些年來他很清楚她已經兇多吉少,可他依舊不愿意面對她已經去世的事實,裝作她還活著,只是氣他不過,不愿意見他罷了。
“啊!”小芃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兩人落在離武真不遠處的地方,僧人手握錫杖立在胸前,另一只手則飛快地撥動著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詞。小芃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的翻滾,雙眼通紅的她逐漸失控。武真看到痛苦的小芃朝著和尚撲了上去,和尚腳尖輕輕點地與武真拉開了距離,嘴里的咒語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就在武真還想再次上去時,只聽身后一聲巨響,剛才還大局在握的僧人一口鮮血就嘔了出來。
“哈哈哈……”小芃的眼睛變得通紅,包括原本該是眼白的地方也被染得猩紅,她迎著狂風一陣大笑。而后說道:“禿驢!你沒想到吧!我已是不人不妖的怪物!你!渡不了我!”說完便朝僧人沖殺上去,那僧人根本招架不住小芃的攻勢,不消一會兒和尚原本白凈的袍子早已被他自己的血染得殷紅。
好不容易找了個空檔,和尚閃身倒在了武真身旁。喉中一陣血腥味襲來,“哇”的一聲,和尚又吐了好大一口血。
見到此番景象,武真已經顧不得害怕,擋在了小芃面前。
“讓開!”小芃對著武真大吼。她不會殺他,她又怎么忍心傷他?可她不知道,他又怎會讓開?這個僧人已是得道高僧,小芃殺了他就如同殺佛大罪,那她就真的不能再入輪回了。
武真微笑著慢慢靠近小芃,溫柔地說道:“我們走,離開這里,任你是人是妖,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縱使他天塌地陷又與我們何干!”說著他將那個已經漸漸恢復鎮定的少女摟入懷中。
就在這時武真的余光看到了什么,心中一驚,說時遲那時快,他將懷里的小芃推了出去。不及小芃反應就看見武真擋在自己和那個僧人之見,他胸口的殷紅由一個小點迅速擴散開,那柄銀色的匕首刀尖刺穿了武真的胸口。只覺得雙腿一軟武真便癱倒在地,小芃將他抱在自己懷中不停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和尚呆呆的立在原地,他沒想到這世間竟有人為了妖怪去死,還是一個連佛法都渡不了的怪物!
武真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的變得沉重,模糊間看見女孩在為自己哭泣,豆大的淚珠順著她嬌美的臉龐滑落,滴到了自己的臉上。真好,她還好好地活著……可……她為什么在哭?他從來沒有見到她哭,更從沒見過她的眼淚。是因為……我快……死了嗎?啊!不要哭了……我……沒事。男人想去為小芃擦去臉上的淚水,可手抬到半空后卻再也沒了力氣了。“對不起……”男人垂下手,閉上雙眼永久地睡了過去。“啊!”私心裂肺的痛哭讓小芃再也忍受不住,夜空中那悲切的哀嚎聲不絕于耳……
早晨,陰云重重的天下起了大雨。僧人跪在地上仰面朝天,任由雨水拍打著他的臉。小芃走到了他身邊,僧人不為所動,他只希望她能殺了他,大雨能洗凈他的罪孽。
“帶他走吧……”說完女孩消失在瓢潑的煙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