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一的上午，趙逸苒在電腦前認真的處理客戶問題，認真的揣摩著敲出去的每一個字，確保能夠在有效安撫急躁的客戶同時又不給自己平添更多的麻煩。

　　一旁的葛淳文已經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一直“是是是”“好好好”“對對對”的，中間幾度以為他要掛電話了，結果他又將之前闡述的內容換了個方式重新表達了一遍。

　　此時他終于成功的掛掉了電話，無奈地：“逸苒，消消樂上次提的那個需求還沒有落實嗎？他們負責人剛剛又找我了。”

　　“老大，咱們項目的更新速度本來就慢，你也不是不知道。所有技術都忙無感驗證去了，上上個月提交的需求，到現在還一個沒解決呢。我問技術部的同事，他們說黃征把我們的需求排到明年了。”趙逸苒像是早有準備，一股腦的說出了難處。

　　“明年？這不開玩笑呢么！消消樂是大客戶，其他的可以先放著，這個需求他們必須馬上給我解決，我找黃征去！”說著，葛淳文便起身，向17層深處的技術部走去。

　　趙逸苒發誓她說的是實情，只是稍微夸張了一點點。就像一個在別的山頭被欺負的小妖怪，回來稟告軍情，讓大王出馬去給她報仇。

　　她正得意洋洋的等著葛淳文跟黃征據理力爭一番，然后帶著好消息凱旋而歸，突然有個人拍了拍她的肩。

　　“小逸逸，好久不見啊！有沒有想大哥呀？”是尹志瀚，幾個月不見還是那么騷氣。

　　“喲，小卷毛，上來找你大哥我干什么？”趙逸苒轉身笑道。

　　“誰找你了，我找秦總，他坐哪？”尹志瀚張望著四周。

　　“秦大川？又是無感驗證！”趙逸苒頓時心生不悅，最近公司的銷售都在大力推廣這個“明星”產品，占盡人力物力財力，搞得她的項目無人問津。

　　“我說你們怎么都在推無感驗證啊？就不能幫我們推推人臉識別么？！”

　　“冤枉啊！我可是都推了的，但是你們項目不是還在優化么。嘿嘿，等我把這個大客戶拿下了，一定也幫你們項目談一個。”

　　“你這個無感驗證的客戶很大么？”

　　“大呀！日活1000多萬呢！所以需求特別多，對接了兩周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逼得我只能上來找秦總了。”

　　“哦！原來他們技術最近忙活的就是你的客戶呀！害得我們項目的需求一個都沒完成。”趙逸苒表情像是終于找到了罪魁禍首似的，但她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樣。

　　“技術問題你找秦大川沒用啊，要么找黃征他負責技術，要么找曹路他負責產品。往里走，走到頭，角落里的就是。”

　　“好嘞！這客戶搞定了請你吃小龍蝦昂！”尹志瀚循著趙逸苒指的方向找去。

　　而比起小龍蝦，趙逸苒還是更希望他們項目能有自己的技術團隊，不用再仰人鼻息。

　　一周后的某天早上，趙逸苒來的比往常還要早一些，不過一出電梯門就看見技術部會議室里坐滿了人，個個表情凝重。她快速坐到工位上，打開電腦查看消息。

　　【項目運營仙女群】

　　趙逸苒：技術部開大會難得一見啊！什么情況？連袁總都在里面？

　　張倩：無感驗證出bug了，說是離職員工走之前買系統里埋了一個雷，搞亂了公司數據，客戶的余額也被盜刷了。

　　趙逸苒：誰這么大仇恨？

　　會發光的劉小莉：就是之前黃征手底下的，交接的時候都沒有發現。

　　張倩：他們還說其實黃征是知道的，就因為拿了好處所以沒說。

　　趙逸苒：有證據么？

　　張倩：有他還能在這么！不過公司這回估計得賠不少，被盜刷的那個客戶挺大的，不知道誰的客戶這么倒霉。

　　會發光的劉小莉：不就是那個尹志瀚么，上次還來找過逸苒的那個。

　　趙逸苒：啊......

　　這是CL成立以來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故，技術部的會開了一個多小時。會議中倒沒有對某個人提出批評或追責，只是在強調要加強系統的排查和監管。

　　會議結束后，CL咖啡廳，黃征膽戰心驚的為自己解釋道：“袁總，這個真不關我的事啊，之前交接的時候我都按正常流程檢查過的，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黃征，你想多了，你的業務能力我是知道的，連你都看不出來的漏洞那肯定不是常規流程能檢查出來的，責任不在你。”袁小歐不慍不怒。

　　“袁總，你怎么說我就放心了。”黃征的五官得到了舒展。

　　“聽說你家住的很遠啊，每天上下班要多長時間？”袁小歐問。

　　“來回一趟差不多要四個小時，有時候下班就直接在地鐵上睡一覺。”黃征憨笑。

　　“那你辛苦死了兄弟，CL就是需要你這樣的人啊！”

　　“嘿嘿，沒什么沒什么，應該的。”黃征稍顯受寵若驚，甚至有些忘形。“就是袁總......我們技術部的工資......如果有機會的話......嘿嘿，我們的程序員每天起早貪黑的......”

　　袁小歐：“有機會的，有機會的，這不馬上要評新一季度的奮斗者了么，讓行政這回多給你們部門幾個名額。”

　　黃征：“謝謝袁總！”

　　......

　　袁小歐回到辦公室，其他合伙人和財務總監已經在他辦公桌前坐齊，個個表情嚴肅。

　　“蔚棟，這次被盜刷的賬戶和金額都統計出來了嗎？”袁小歐剛一坐定便進入正題，目視正前方。

　　“基本已經確定了，被盜的賬戶一共有兩個，都是屬于同一家公司，金額大概在60萬左右。”

　　回答的人是孫蔚棟，他是CL的技術合伙人，17層的唯一一間辦公室就是屬于他的。此人平日鮮少出現在大眾視野，一旦出現那必是CL有大事發生。

　　“金額倒是不大，但是對方肯定會要求損失賠償，要讓法務做好準備。還有，這次技術部發生這種問題，蔚棟你要反思。”

　　“是，這件事我有很大責任，我會加強數據庫的權限控制，提高報警系統的靈敏度。”，

　　“嗯。現在公司現金流還有多少，老孟。”袁小歐看向他的11點方向。

　　“應該還有不到一個億。”財務總監孟永回答。

　　袁小歐思考片刻：“我得到消息，運營商的短信通道馬上要漲價，后面的路不好走了兄弟們。”

　　這種變動最先影響的自然是銷售部，“什么時候開始？漲多少？”坐在1點鐘方向的于爭光問道。

　　“現在還不確定，不過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通知銷售做好漲價準備，近期都不要談低階客戶了。”

　　“好。”

　　在CL還沒有培育出可以成為新的經濟支柱的項目以前，于爭光負責的短信項目仍然是CL最大的現金流來源，運營商漲價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創，想到這里袁小歐不由的看向了2點鐘方向的曹路：“最近無感驗證項目總體進展怎么樣，市場占有率到達多少了？”

　　“除了這次被盜刷的這個客戶外，其他top100的客戶調用反饋良好，本周總調用量較上周增長5個百分點，目前市場占有率在10%左右。”

　　“做產品你是專家，靠你了兄弟。”

　　“年底前應該可以到20%。只是黃征......”曹路欲言又止。

　　“有嫌疑的人一律勸退吧，這個項目不能再有事。”袁小歐長舒一口氣，往后一靠。

　　11月的上海，寒意漸濃，趙逸苒和李果難得清閑，手挽手走在周末霓虹璀璨的街上。幾乎是同時，兩人都看到遠處某飯店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公司的司機山哥么！”

　　“好像是。”

　　兩人走進一看，旁邊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居然是：“于總？”

　　司機一手扶著那個已經神志不清的老于，一手準備開車門，仿佛看到了救星：“哎喲！是你們！太好了......太好了，幫我扶一下老于。”

　　李果和趙逸苒幫忙把老于扶上車，在后座上固定好，從頭到尾老于沒說一個字，沒睜一次眼，估計這會兒就是把他扔大街上他也能睡到大天亮。

　　趙逸苒見證過CL的無數場聚會，但凡有老于參加的，每一次都是他把別人灌醉，看別人出洋相，在一旁起哄架秧子，得意的像個二百斤的孩子。

　　“誰敢把老于喝成這個樣子！”趙逸苒望著遠去的車燈。

　　“運營商要漲價，不知道又要丟失掉多少客戶。看來這次問題大了......”

　　新的一周，整個16層都籠罩在一片愁云中，銷售們挖空心思地想著如何能在跟客戶提漲價的同時又不傷了和氣，答案是——除非客戶傻了。

　　但機會再渺茫也得試一試。于是，在別人下班之后，他們便奔赴了更慘烈的戰場。

　　“來來來，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陳總，我敬你一杯！”李果舉起酒杯，示意旁邊這個紅光滿面的中年男人。

　　一飲而盡后李果坐下，低聲道：“陳總，漲價的事......”

　　“這個事啊......我不是直接負責人，找我沒有用啊！而且這個價格之前都是談好的，突然要漲價，我們也很為難的嘛！”中年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明白，明白，你們也為難。但是這個運營商漲價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而且當初給你們的價格本來就是壓著線給的，現在......”李果正說著，見男人眼神愈發冷靜嚴肅起來，臉上逐漸失了原先的光彩，感覺此刻時機不對，趕忙識相的收住了話題。“我們今天不談工作，大家吃好喝好，待會兒還有下半場。”

　　男人放下交叉在胸前的雙手，表情和善了起來。

　　KTV里中年男慷慨激昂，引吭高歌，歌聲驚天地泣鬼神。

　　“好！唱得好！”眾人拍手稱贊。

　　“陳總，這個是一點小意思，送給嫂子的。”趁所有人觥籌交錯間，李果完成了今晚尤為重要的一個環節。

　　“來，你也唱，你也唱一首，別光我一個人唱啊。”中年男接過“小意思”，將話筒遞給李果。

　　李果接過話筒：“好嘞！我給大家來一首。”

　　前奏緩緩響起......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

　　直到長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離開總是裝作輕松的樣子

　　微笑著說回去吧轉身淚濕眼底

　　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

　　......

　　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啦

　　感謝一路上有你

　　......

　　發揮穩定，所有人紛紛鼓掌。

　　“好，唱得太好了。”一個明顯高過其他人的喝彩聲。

　　李果轉身，中年男人已經熱淚盈眶，“陳總，您沒事吧？”

　　“兄弟，你唱得太好了，唱得我都想我爸了。以前每年回家我都給他唱這首歌，現在......沒機會了......”說著男人黯然的低下頭，李果借勢安慰起他來，拍著男人的肩膀說：“陳總，那咱們的情況是一樣的啊......”隨即兩人陷入了感同身受的一番共飲中。

　　一晚上，各種發泄的歌聲在迷幻的燈光下此起彼伏，不時還能聽到來自隔壁包廂的吶喊。

　　......

　　“李果！李果！我兄弟李果呢？”

　　“陳總，我在這呢！”在吧臺結賬的李果趕忙跑過來，扶起這個踉蹌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手搭在李果肩上一手在空中比劃著：“別叫我陳總，叫哥！”

　　“哥~哥您慢點兒。”

　　“李果，我跟你說，我認可你了！我認可你這個人了！嗝~”中年男打了個嗝，看著像是要吐的樣子，可又被他咽了回去，繼續說道：“你的事兒包在我身上，我回公司我就給你辦......”

　　“好嘞......謝謝哥......哥您慢點走......”

　　KTV對面，趙逸苒抱著一包糖炒栗子，盤腿坐在駕駛座上。一邊剝著栗子，一邊觀察著KTV大門口的動靜。她感覺自己現在像極了一個百無聊賴的、等領導應酬結束的司機。

　　不一會兒，李果迎面跑來，趙逸苒立刻按了下車門鎖。

　　“結束了？”

　　“結束了！”李果上車，往副駕駛座上一靠，長舒一口氣。

　　“喝了多少？”

　　“沒多少，沒想到那哥們兒還是個孝子，被我一首歌拿下了。”

　　“真假的？！現在回家吧？”趙逸苒系好安全帶準備發動。

　　“嗯......等等！”李果表情突變。

　　“怎么了？”

　　“我要......”只見李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頭伸出車位，哇的一聲......宣泄了一晚上的郁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