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義來了以后，碧兒已經很久沒有去大都的市集游玩了；畢竟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在家里肯定待不住，難免會覺得煩悶；這天，趁爺爺不在家，碧兒便和小義偷偷進了城。

　　都城的集市還是這般車水馬龍、人流攢動，碧兒和小義并肩而行，生怕一不小心會弄丟彼此；雖然現在正在打仗，并且大鄭國已經連續吃了好幾次敗仗了，可那都發生在遙遠的邊塞，絲毫不影響天子腳下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大家好像是局外人，依然過著紙醉金迷、笑看今朝的生活，根本就不關心國家的生死存亡；街頭巷尾、酒樓、妓院、賭肆，依然是熱鬧非凡，日夜狂歡不止；城里城外儼然是兩個世界，仿佛彼此完全割裂開了似的。

　　“碧兒，我餓了，”小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露出羞怯的表情，仿佛自己做了多大錯事似的，“你身上有沒有帶錢，咱們去吃點東西吧！”支支吾吾地低聲說道。

　　“咱們不是吃過早飯了嗎？”碧兒驚訝地看著小義，仿佛才認識他似的，“這才多一會兒，你就又餓了？我的天，你真是飯……”她故意調侃道；因為怕對方生氣，那個“桶”字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沒有說出口。

　　“……”小義低下頭，不知道再說什么好，手卻還在不住地撓著頭，仿佛真的很癢似的。

　　“好吧，那我們就去吃包子吧！”看著自己心上人一副呆呆的模樣，碧兒覺得又好笑又心疼，“我也沒有那么多錢，不能帶你去酒樓吃好吃的，行嗎？”摸了摸腰間的荷包，她輕聲問道。

　　“行行行，有吃的就行！”小義開心得都快要跳起來了，趕忙使勁連連點頭道。

　　二人高高興興地朝包子攤走去，挑了一張略微干凈些的桌子坐下，貼心的小義還特意用衣袖幫愛干凈的碧兒擦了擦凳子。

　　“你怎么不吃啊？可香啦！”包子上桌后，小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見碧兒沒有動筷子，他不禁停下來，關切地問道。

　　“我不餓，你吃吧！”碧兒把面前的包子往小義近前推了推，笑著說道。“別著急，這些都是你的。”

　　“哈哈，好嘞！”小義憨憨一笑，又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仿佛好幾天沒吃東西似的，也不細嚼慢咽，兩三口一個包子就下了肚。

　　“小義，你慢點吃，喝點水，當心別噎著！”碧兒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

　　“嗯嗯。”小義深情地看向碧兒，笑著回應道，因為嘴里塞滿了包子，所以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這時，從不遠處走來一胖一瘦兩個路人，邊走邊激烈地爭論著什么，但好像彼此又都沒有生氣，只是情緒稍顯激動而已。

　　“牛兄，這種錢我是不敢賺的，只怕是有命賺，沒命花，你倒是可以去試試。”瘦子邊搖頭，邊看向一旁的胖子，淡淡地說道。

　　“馬兄，你膽子也太小了，怕什么，咱們這么多人圍堵它，能有什么危險？”胖子乜著眼看向一旁的瘦子，滿不在乎地說道，言語間充滿了不屑與嘲諷。

　　說著，二人已經來到碧兒和小義的近前，隨便挑了一張桌子，就坐了下來。“老板，兩屜肉包子！”胖子歪著腦袋，朝一旁正忙得熱火朝天的包子攤老板大聲喊道，“那么多賞錢，你就不眼饞？”轉過臉，他定定地看向瘦子，又極其認真地問道。

　　“咳！眼饞也沒用，自己沒那本事，還是別胡思亂想為好！”瘦子歪著嘴，似笑非笑，然后雙手一攤，尷尬地說道。

　　“除了賞金，還可以直接晉升為百夫長，吃上官飯，”胖子瞪大眼睛，注視著眼前的瘦子，期望對方能改變主意。“這你也不動心？”

　　“百夫長？算了吧！”瘦子笑了笑，大聲調侃道。“這兵荒馬亂的，哪個烏龜王八蛋不怕死的，才去當這鳥官，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也是也是。”剛才還趾高氣揚、天不怕地不怕的胖子，忽然降低了聲音，也趕忙附和瘦子，連連點頭道。

　　“兩位大叔，你們剛剛在說什么？”聽了半天，仍然是一頭霧水，小義把目光投向鄰桌，滿臉疑惑地問道。“又是重賞、又是晉升百夫長的。”

　　“你個小孩子家家的，少打聽！”胖子瞪了小義一眼，隨口說道；接著，擦了擦嘴，付過錢，就和瘦子一起離開了，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擁擠的人流中。

　　“真是莫名其妙！問問都不行？”見人家走遠，小義憤憤地扯著嗓子喊道，一臉的不服氣。

　　“哈哈，快別喊了，人家都走遠了！”碧兒笑著沖小義擺擺手道。“你真是‘事后張翼德’！”

　　“不是都說事后諸葛亮嗎？”小義直愣愣地看向碧兒，極其認真地問道。“你這‘事后張翼德’是什么意思？”

　　“人家在的時候，你乖得像只兔子，剛一走就張牙舞爪的，”碧兒笑著看向小義，故意調侃說，“不是‘事后張翼德’，是什么？”頓了頓，她繼續解釋道。

　　“切！我是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見識！”小義歪著腦袋、撇著嘴，一臉不服氣地說道。“如果再讓我見到，可就不能饒他了！”

　　小義和碧兒正臭貧著，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老板，有沒有看見我的褡褳？”轉頭一看，嚇了一跳，趕忙用手遮住半邊臉，不禁露出痛苦的表情，原來是剛才吃包子的胖子又回來了。

　　“沒看見！”包子攤老板正在忙活著，都沒看來人，就隨口應了一聲道。

　　“他奶奶的，讓我丟到哪里去了？”胖子邊罵著，邊用手狠狠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這臭記性！”接著，就急匆匆地走了。

　　“好啦好啦！人家走了，別害怕了，快把手放下來吧！”碧兒笑得前仰后合，捂著肚子對小義說道。

　　“誰走了？”小義裝出一臉茫然的樣子，木木地看向碧兒道。“你說什么呢？好奇怪啊！”

　　“好啦，‘張翼德’，我們也該走了！”知道小義是在裝傻充愣，碧兒也懶得跟他繼續掰扯，放下錢，起身走了。

　　“張翼德”？小義先是一愣，接著憨憨一笑，也趕忙快步跟了上去。

　　時值正午時分，來來往往的人正多，幾乎到了挨肩并足的程度。為了保護碧兒，小義只能在前面開路，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地穿梭在人群中，費了半天勁才擠了出來。剛走到城門口，忽然見內城的門洞處圍了很多人，大家嘰嘰喳喳地正在議論著什么。碧兒好奇心驟起，就想擠進去看看，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小義，你進去看看，里面發生了什么！我在這等你！”碧兒拽了拽小義的胳膊，大聲喊道。

　　“那你可別亂跑啊，我馬上就出來！”小義囑咐了一句，就使勁往前擠去；畢竟是男人，力氣大，臉皮厚，更不怕碰，沒幾下就鉆了進去。

　　只見前面的城墻上密密麻麻地貼了很多小告示，正中央則掛著一張用黃綢緞制成的大榜；旁邊一溜兩行，有很多頂盔摜甲的士兵在把守著，還有一個上了些年紀的白胡子老翁，邊捻著須髯邊大聲地向在場的百姓宣讀著什么。

　　小義怕碧兒等著急，也就沒有仔細聽，隨手扒下一張小告示就往人群外擠去；遠遠地看見碧兒，就邊揮手邊大聲地喊了起來“碧兒，俺‘張翼德’來也！”；沒想到他剛把小告示交到碧兒的手里，里面的士兵就追了上來，左右各一個，按住小義的肩膀。

　　“你們干什么？”被嚇了一跳，小義猛地一回頭，驚恐地問道。

　　“既然夠膽摘下英雄榜，那你跑什么？”緊隨士兵而來的、一個看上去像是伍長模樣的中年胖男人，氣喘吁吁地說道。

　　“英雄榜？什么英雄榜？”碧兒也是一臉迷茫，愣愣地看向胖伍長，連連問道。

　　“還裝傻充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胖伍長沒好氣地說道，然后繼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聞此，碧兒趕忙打開小義交給自己的小告示，只見最右側用大號字赫然寫著“英雄榜”，繼續往左看，則不自覺地讀出了聲：“近于黃土嶺驚現一吊睛白額猛虎，此物已害數百人命，州府屢次委官兵、獵戶圍剿，傷亡慘重，卻無成效，為早日鏟除此害，保我鄉土安寧，特招敢死之勇士前去擒虎，成則賞黃金千兩，封百戶長，敗亦對其家屬有所撫恤，至正卌一年四月初三。”

　　讀完告示，碧兒和小義同時一驚，心想：這下可闖了大禍！

　　“官……爺，我不知道是英雄榜，摘錯了，”小義額頭鬢角全都見了汗，“我現在……就給您貼回去，莫怪莫怪！”支支吾吾、唯唯諾諾地說道。

　　“是啊大人，我們這就給您貼回去！”碧兒一時也沒了主意，不知說什么好，只能重復小義剛才說過的話。

　　“這是大都令下發的公文！”胖伍長大聲呵斥二人道，“你們以為是家里的字畫啊，想揭就揭，想貼就貼！”顯然是已經喘勻了氣，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大人，要不我替他去吧，”碧兒覺得是自己害了小義，趕忙繼續求情道。“我多少還會點三腳貓的武功。”

　　“你？你要么等著他凱旋歸來，當百夫長夫人，”胖伍長乜眼看了看碧兒，又轉回頭看了看小義，冷冷地說道。“要么就等著收撫恤金吧！”

　　“帶走！”胖伍長向兩個士兵一擺手，繼續說道。

　　“等……等，即便是去，也得讓我……回去準備一下吧？”小義結結巴巴、強裝鎮定地說道，“我總不能空著兩手去吧？”此時，他心里則做好了尋機溜走的打算。

　　“是啊，我們得回去準備一下。”碧兒心里亂極了，毫無頭緒，只能一直重復著小義的話。

　　“不必了！官府會給你提供一切所需之物，你人去就可以了！”胖伍長定定地看著小義，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笑了笑，“順便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膽敢逃跑，她是有連坐罪的，必死無疑！”接著，又用手指了指碧兒，極其認真地說道。

　　“連坐？什么意思？”小義癡癡地看著胖伍長，“你的意思是說，我上山以后要么把老虎打死，要么被老虎咬死，如果同時活著，下山以后還是死罪？”此時，他突然忘記了害怕，變得異常冷靜，一字一句地問道。

　　“就是這個意思！”胖伍長點點頭，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帶走！”胖伍長再次發號施令道。此時，小義不再畏畏縮縮，轉頭看了一眼碧兒，沖她笑了笑，就跟三個人走了；碧兒則是滿眼淚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四個人已經消失不見，她才緩過神來，一邊抽泣著，一邊自說自話道：“小義，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