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木透過清冷的玻璃看著倒映在上的虛影,可他專注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床上安靜看書的女兒佐暮。佐暮面色蒼白,秋日赤裸裸的陽光照射在她周圍,若多注意幾眼,便能清晰地看到細長的血管交錯縱橫。
佐木不忍心回想他的妻子在生下女兒的那一刻亡斃,留下的女兒卻也是體弱多病。自己作為醫生,卻無能為力。虛化了玻璃里的倒影,屹然聳立在窗外的是一棵高大的亡魂樹,不過更多的人還是習慣叫它萬能樹。自打佐暮出生前后這棵萬能樹才被種上,僅十年的時間,它已經高過了自家的三層別墅。最近幾日這棵樹發生了新變化,軀干上分泌出透明的液體,像是無言的淚水,在陽光之中熠熠閃光,卻不見蒸發。許是秋日里的新陳代謝,佐木如是想著。
晃過神來,抬手看了看手表,和女兒告別,吩咐了保姆多加注意,便匆匆開車去往醫院。
“你可總算來了,趕緊跟我來?!弊裟緞倱Q好防護服,便被小葉抓著往電梯上走。小葉是他的助手,這個月突然爆發了一場不明傳染病,作為醫院里的能人忙碌了一個月卻沒有建樹性的起效,便給了一天假期恢復精力,然而假期過后又立馬被拉上戰場。不過這樣也挺好,省的自己胡思亂想,佐木心想,這么多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小葉拿著病歷單為佐木開了門,厚厚的窗簾間露出一線陽光,細小的灰塵在陽光下毫無遁形之處,令人作嘔的味道更是橫沖直撞,跌進層層防護服,鉆進人的鼻腔。佐木小心翼翼走上前,四號床的病人用床單緊緊裹住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的身體顯示了生命的征兆。佐木并沒有費很大的力氣便把被子扯開,但支撐自己恢復理智從跌倒的地上站起來可要費不少氣力。
只見病人皮膚干枯,先前縮在一團的瘦削身體突出的肩胛骨也看不清了輪廓,全是樹干般的嶙峋溝壑。他瞪大的眼睛盯著佐木,眼白里只有一個灰黑的圓點,不禁讓人聯想到被水浸泡到腫脹的死魚眼睛,在池塘里四處漂游,用另一個世界的眼睛凝視這個世界。
完全超出了人類的認知范圍,佐木不知怎樣被同事抬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作為一個醫生竟然被病人嚇到是絕絕不應當的。但他僅離開了一天,病人已由原來的瘦削,造血功能不斷退化,變成了幾乎全無血液的枯干,實在不能讓人接受。該病人是第一個被確診的人,也是重點觀察對象,自己對此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數百個確診人員在最后漸漸變成如此模樣,無限的努力在病情面前只是一個小小的螻蟻,病情巨大的背影將他籠罩。佐木雖深知自己無能為力,但他的身份要求他放手一搏。
該病有極強的傳染性,感染源還依舊未知。佐木毫無頭緒,便隨手拿了桌邊的當日報紙,報上多是關于病情的擔憂,恐慌的語氣彌漫。佐木厭煩地把報紙往桌上一扔,把自己埋身在眾多文件之中。
這兩個星期,佐木三點一線,四號病房,辦公室,食堂。做了許多調查研究觀察,可依舊無所方向,但這樣的忙碌于他也稍有慰藉。
“佐老師,院長找你?!毙∪~送來了今日報紙和咖啡,順手把前幾日佐木看過的報紙按順序排放進后面的大書柜里。佐木有收集報紙的習慣,后面的報紙自打他進入醫院工作開始便開始收集,一日一日增加,是歲月的痕跡。佐木勉強把視線離開電腦,眼里滿是血絲,干啞著嗓子,嗯的一聲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含糊不清。佐木吞了一大口咖啡走出門,又回過頭來對小葉說道:“把我的桌子整理一下。”聲音仿佛又有了平時的神氣。這些資料毫無用處,留在桌上也并無益。
院長是見佐木這段時間精神不佳,佐木作為醫院的能力大將不能有閃失,便開了幾日假期讓他休養,也可在家作進一步研究。佐木謝過院長便朝辦公室走去。
“佐老師,有人在辦公室里等你?!毙∪~正去送資料,遇到了佐木。
“我知道了,去忙吧。”佐木不知誰會這是找他,帶著好奇開了辦公室的門。
可辦公室里空無一人,窗戶被人開了一角,風吹著桌上一份報紙簌簌作響。佐木上前一看,幾個大字躍然入眼,驚得他幾乎漏下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