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辦公室里空無一人,窗戶被人開了一角,風吹著桌上一份報紙簌簌作響。佐木上前一看,幾個大字躍然入眼,驚得他幾乎漏下了呼吸。
這是十年前的一份報紙,標題赫然是“來自地獄的種子!?”一件轟動世界的新聞涌上他的腦海。知名地理學家落安勇闖死亡沙漠,竟安全生還。落安聲稱自己進入異空間,還帶出了一粒種子。雖然這件事轟動了不少政府媒體,但堅信者不過寥寥數人。
佐木突然靈光乍泄,有了些方向。便急匆匆地往家趕。但他沒有注意到這鮮亮標題下的后一頁報紙,一張堅毅的臉龐。
當時許多生物學家抵不住誘惑種植并培育了這顆種子,最后得出的結論是,種子不來自地獄,而一定來自天堂——現代社會工業化生產,占用大量土地和資源,而這種樹木可以大量吸收二氧化碳產生氧氣,而生活環境要求不高,甚至在旱堿地也可以生存。這批生物學家“敢于吃螃蟹”,也因此成為了英雄勇士。該植物幾乎一夜之間代替了一般的綠化樹,當人們偷吃著逃避自然懲罰的禁果時,也賦予了它新名字——萬能樹。
人類真是愚蠢地精明。
佐木找對了方向,僅大半個下午便頗有成果。晚飯過后,佐木來到女兒的房間,他驚恐的發現佐暮身形更加得瘦削。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女兒床尾柜臺旁,拿了醫藥箱。顫抖的手摔下了醫用器具,看著女兒安詳熟睡的臉,他無法相信女兒也已染病。他發瘋一般跑到樓下,雙拳拼命擊打著那棵樹,樹皮滲透了他的血液,但一切都毫無起效。他用手擋住嗚咽的哭聲,回到了女兒身旁,輕輕撫摸女兒的頭發,哭著哭著睡倒在女兒身旁。
第二天清晨,“爸爸,爸爸~”佐暮抱著佐木的腦袋,用奶氣未脫聲音叫醒了父親。她甜甜的朝佐木笑著,兩個虎牙更是靈動,時而恍惚見到了自己的妻子。不為天下人,也當為幸存之人。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佐木廢寢忘食,對病情原因進行了大膽推測,把研究報告整理妥當,并告知院長明日會呈上報告。在這三天里,佐暮的病情急劇惡劣,身體猥瑣變形,在夜里還念念有詞地往窗外爬。還好因為佐木看護頻繁,才阻止她從二樓摔下。
第四日,也是今天,他要把這些公之于眾,同時,他也會辭去工作,回到家盡心盡力地照顧女兒。
佐木拿著公文包,坐上車,便開往醫院。醫院院子里的萬能樹詭異的枝頭指向天空,而且樹上添了不少巨大的樹瘤。正是這樣!他的推理完全正確。女兒夜晚囔囔著“蜜”時和他臨走前四號病房病人的模樣別無二致。也通過小葉傳發給他的視頻資料了解到病人在夜晚偷偷爬上萬能樹,天明時漸漸與樹干融為一體,成為了亡靈樹的附屬物,臃腫的樹瘤。
亡靈樹還是來自地獄。它的身體不堪人類無度排放污染物,開啟了自我防護模式,不,應當是攻擊模式,透明的樹液是最為直接的感染源,加之患病者也可通過體液的接觸進行感染傳播。指數型的爆炸增長傳播,怕是無人能夠幸免,治療方法更不必提。
佐木感覺今日醫院有些異常,人少了許多。“佐老師,聽說你今天上班,之前那個人又來找你了。”小葉在辦公室門前跟佐木耳語道,說完便走向其他病房。佐木望望他的背影,開了門,一陣酒精味沖進鼻腔,佐木見到來者時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佐醫生,別來無恙啊,”堅毅又瘦削的臉龐,是落安,緊接著不等佐木回答,“聽說你找到了病情真相啊。”他向佐木逼近,佐木把公文包護在自己身后。
“當初都是誤會,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你還想怎樣?”
“你害死了我的妻子,怎么會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結的?”
“哈哈哈哈,都去陪葬吧。”他接著說道,一手點開了打火機,信手一扔,唰的一下,火苗像連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旦開始,無法阻止。
火舌砥噬而來,吞咽了落安,向佐木襲來,為十年前的逝者哀悼。原來十年前,落安和他的妻子同在研究小組提出新論題,探索死亡沙漠,很多飛機經過此地會莫名失聯,附近居民也常受未知野獸攻擊。這份苦差事沒有一人想擔,最后決定以身體健康狀態作為考量標準。佐木是他們的體檢醫生,而結果是妻子得了不治之癥,最后在妻子的說服下兩人參加了該項目。考察過程中他們誤入了另一個空間,巨大的樹木吞食了他的妻子,他一人逃出,還帶了樹種。如果故事到這,或許情節線便是另外一個方向了,但事實不盡人意。
佐木因為時趕妻子妊娩,便疏忽了,落安妻子身體并無大礙,而不治之癥是誤診。落安死里逃生卻痛失妻子,在同事們的質疑之時得知這一消息,但她本不必離去的。于是他決定,要讓這粒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種子,重見天日。他聯系了記者,也拿出了那顆他稱為“來自地獄”的種子。復仇的最后一步,就是讓佐木消失,盡管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落安早在辦公室里灑滿了酒精,烈火一發不可收拾,貪婪地舔噬一切。落安帶著自得被大火吞沒,而佐木并沒有死在他的手里。佐木保持最后一絲清醒,用手捂著口鼻逃竄出來。落下的公文包孤零零地立在門口,小葉懷著激動撿起公文包,笑著對佐木轎車的一尾煙氣揮了揮手。他把這些研究成果作為自己的勞動,向世人公布。政府因此決定砍伐亡靈樹,阻止病情蔓延加劇。一棵棵亡靈樹相繼倒下,巨大的樹瘤噴發的血水浸染了整個世界。
然兩日不到,佐暮無法阻止地爬上了門前的亡靈樹,佐木失了魂般日日守在樹下,即使自己以看得見的速度不斷消瘦干枯也毫不在意。當專業人員來到這里要砍樹時,這一片區域的人同仇敵汰,樹上都是他們的家人,而且他們有權有勢,形成一股賴皮勢力。政府出于無奈,只好在十里開外建立圍墻,嚴格管控。
冬天熬過去了,春天臨近了。霹靂啪啦的聲響從樹上傳來,是包裹這的樹瘤皮在脫落,佐木興奮的站起身來,他的女兒要來了,他的心尖突突的疼,可他盡力挺直他的背脊,張開雙手,準備迎接。
“啪——”的一聲,一個白胖女嬰兒跌落,而亡靈樹的白花花的花絮卻冉冉而上。父親穩穩的接住了她,抑郁在心頭的血液從口中噴發,他跪在樹下,無了氣息。瞪大著的眼睛保存著欣喜的眼神,如果他還能看的到的話,會看到沒有心臟跳動的女嬰在濡食他的鮮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