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沈知節,拜見永安公主。”少女下馬對著裴梔躬身一拜,轉頭又對宋淮玉微微欠身“宋二小姐安好。”
“沈大人無須多禮。”裴梔翻身下馬還禮,宋淮玉猶豫了一會,同樣下馬還禮?!吧虼笕税??!?p> 寒暄客套過后,氣氛有些尷尬,三個人走在雪地中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凍住了。
偏偏沈知節還和宋淮玉一人一邊,讓裴梔被迫當了個電燈泡,她心里這叫一個哀怨那。
最近怎么老陷入這種三人尷尬修羅場啊。
“淮玉……我有話同你講。”沈知節站定握住韁繩的手緊了緊,她唇邊冒著白氣,眼神里帶著淡淡的哀傷。
裴梔翻身上馬準備離開,卻被宋淮玉一把拉住了韁繩。
這傻缺是聽不懂人家在嫌棄自己多余嗎?
“我去看看剛抓到的雪鼬哈,你們先聊。”裴梔打了個哈哈,將宋淮玉的手從韁繩上拿開。
剛拿下去的手又抓到韁繩上,裴梔疑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宋淮玉一眨不眨盯著沈知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和沈知節,沒什么話好說”
“阿玉你?!鄙蛴衤犞位从裢鲁龅脑?,心疼無措地想要伸手去牽宋淮玉。
“別碰我!”
長劍出鞘,凜冽劍光閃過,沈知節的衣袖撕裂開來,露出袖衫里光潔的小臂。
沈知節低著頭看著被長劍劃破的袖衫,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宋淮玉看著她,冷漠的收劍入鞘翻身上馬離開,只留下背影。
廣袤的雪原上只有雪花簌簌落下,少女看著那件心上人說她穿著好看的衣服,就這樣被心上人揮劍劃破了。
裴梔還沉浸在剛才刺激場面中,怎么說了沒兩句就拔劍傷人了?她們兩不是從前就粘著一起吃一起睡嗎?怎么她去寒水關幾年,回來就這樣了?
“沈大人趕快回營地換身衣服吧,我去尋淮玉?!迸釛d上馬離開,趕忙追趕宋淮玉。
一片無人處,宋淮玉的馬立在一旁,她的披風被解下連同酒壺丟在一旁,裴梔上前將披風撿起來搭在馬背上,晃動酒壺沒聽到聲音。
再看宋淮玉面色緋紅,持長劍在滿天雪中獨自舞著一段劍舞。
寒鋒破空時,簌簌雪聲忽然凝滯。十七歲的少女踩著三尺積雪旋身,劍尖挑碎漫天瓊華,鴉青鬢發間蒸騰著白霧。玄鐵劍鐔上垂落的朱紅劍穗劃出血色弧線,像未愈的舊傷裂開新痕。
冰晶沾在她顫抖的睫毛上,融成溫熱的水滴。劍招越凌厲,積雪坍塌的聲響就越像那年陛下的圣旨到府,將她賜婚給太子,合府上下洋溢著笑聲,門口放爆竹劈啪作響。
“沈知節……”她低聲呢喃著,劍風掃落枯松上的積雪。忽然踉蹌跪進雪窩,劍柄抵著心口蜷成團。原來最冷的不是深冬風雪而是那年心上人說恭喜。
裴梔飛跑上前將人抱進懷里,宋淮玉全身脫力靠在裴梔懷里,長劍脫手倒地壓倒一片白雪,少女伏在裴梔肩上痛哭,這一刻,不用顧忌是否合禮,不用顧忌他人目光,不用顧忌身份。
“嗚嗚嗚……裴梔,我恨她?!彼位从駜黾t的十指攥緊著裴梔的衣服,源源不斷的眼淚洇濕了裴梔的肩膀。
裴梔將人護在懷里,拿過披風抖開幫她披好,一下一下溫柔的拍撫著她的背。
“不哭不哭,沒事了,沒事了?!迸釛d不大會哄人,只好像哄小孩般,來來回回講這幾句。
雪越下越大了。起初還只是稀疏的碎雪,如柳絮飄搖,輕輕落在她的肩膀上,轉瞬消融??蓾u漸地,風勢轉急,雪片便不再輕盈,而是成團成簇地砸下來,像天穹撕碎的棉絮,又密又沉。
“雪越發大了,回營地說說你和沈知節之間怎么了吧?!迸釛d扶著宋淮玉上馬,兩個人騎馬回到營地,換了一身衣服,抱著手爐坐進塌上。
裴梔揮揮手遣散了下人,坐到宋淮玉身側,將沏好的茶推到宋淮玉面前。
宋淮玉端起茶盞淺酌一口,舒服的呼出一口氣,看著杯中清亮的茶湯,水霧又彌漫上她的眼睛。
“我和沈知節……”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落進茶杯里,激起一片漣漪。
“我和她在一起四年了。其實也是我一廂情愿吧,我追求了她很久,她從來沒正面答應過我在一起?!?p> “什么?!”
“那年國子監,我一見她就心生歡喜,那種感覺從未有過?!彼位从褡灶欁哉f著“從此我日日纏著她,給她送各種玩意,眼里只有她一個人,和她同吃同住,別的世家公子小姐嘲笑她貧寒出身,我就一個個把他們都打了?!?p> 那些人都害怕她背后的靖南王府,有宋淮玉護著,沈知節在國子監的日子也好過起來,慢慢她也習慣身后跟著人喊她知節姐姐。
那天幾個少年看宋淮玉不在,把她堵在荷花池,幾個人七手八腳把她往荷花池底的淤泥按,腥臭的淤泥灌進她的口腔鼻腔,就在她要窒息時,是宋淮玉帶人趕來將她救了,用清水幫她溫柔的沖洗干凈。
嬌憨可愛的大小姐第一次伺候人,帶著少女獨有的羞怯,溫柔卻笨拙的幫她清洗著裹滿腥臭淤泥的頭發,那眼神仿若她沈知節是什么稀世珍寶似的。
兩個人情不自禁的吻向對方,少女間的唇瓣相貼,帶著初戀的純真,兩顆心也貼在一起。
從那以后,兩人無影隨行。她們會在無人注意處十指相扣,會在夫子休沐時躲去京郊老宅里,模仿著世上恩愛夫妻那樣賭書消得潑茶香。
此話一出,裴梔震驚不已,連呼吸都屏住了,她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雖然本國開放,女子也能入仕,也能開戶做生意。
可沈知節和宋淮玉都是女的,甚至宋淮玉現在還是太子未過門的妻子。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沈宋兩家絕不會有活路。
“那你們現在……”裴梔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還是很顫抖。
“在圣旨下達的那天,她來找我……”宋淮玉哽咽著抹去眼淚,仰頭將杯中茶飲盡,一顆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說,皇命難違。可我從她臉上看不到一點難受?!彼位从竦皖^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裴梔看不清她臉上的情緒,只看見她的眼淚簌簌落下砸在錦被上。
那一晚她坐在梳妝臺前,看著司禮監送來的太子妃喜服,哭著問她。
“知節,你真的愛過我嗎?為什么你……一點難過樣子呢?”少女坐在銅鏡前,桌面上是一整套紅寶石赤金鳳冠,天底下怕是沒有女子能拒絕它帶來的權利,可少女的眼里只有另一個少女,希望從對方的臉上,找到一絲不舍。
“您已經是陛下欽定的太子妃了,請慎言?!鄙蛑澝嫔桓模允敲鏌o表情。
“今夜我只問這一句?!彼位从褚呀浗咏罎⒌倪吘墸澏吨曇魡栄矍八龕哿怂哪甑娜?。哪怕只是一句話,她也會從此死心嫁入東宮。
可對方是給她的只有六個字。
“請太子妃慎言?!?p> “你連哄哄我也不肯嗎?
她猛地扯下那件華貴的喜服摔到地上,御賜喜服上金線繡鳳,珠玉生輝,本該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嫁衣。可此刻,那鮮艷的紅色卻像在嘲笑她的傻。
后來她們再也沒見過,宋淮玉一有空就去廣云臺,一個人坐在雅間里一杯又一杯,靖南王妃知曉內情后打過也罵過,嚴重時甚至半個月下不了床。
可她還是一趟又一趟去廣云臺,一次又一次醉酒回府。
“她這次找我,估計是受了母親的托,勸我在府中好好待嫁?!彼位从褡猿暗匦χ贸鲆粔鼐蒲鲱^喝起來。
可能是為了帳篷里能盡快燒暖,丹青加了太多的銀絲炭,裴梔有一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怪不得,怪不得從前宋淮玉那樣粘著沈知節,怪不得她們總是背著自己去京郊玩,她當時還奇怪,京郊有甚好玩的,就一個空空的老宅子和幾個老啞奴。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靖南王妃問她要不要相看夫婿時,她總是嚴肅拒絕。
不是她沒有中意的人,而是這個人,絕對不能出現。
裴梔不敢再問下去,她不想再刺激宋淮玉,自顧掀簾出去透透氣。
這盛京城里,沒有一個人是自由的。
“小人拜見永安公主,顧大人備好清茶請殿下一敘。”顧青顏的貼身小廝彎腰恭敬傳話。
顧青顏突然找自己干什么?不會是來報那一晚的仇吧。

社恐小張
哈哈哈哈哈,!我胡漢三又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