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頭整個人都在打顫，比起老婆帶人過來討要說法，他更像是害怕惹事鬧麻煩。

　　和舅舅很像，遇到事就腿軟。

　　夏果果看在眼里，忽然覺得舅舅能騙他入伙是很正常的。

　　“領導好，領導好。”

　　來到幾人跟前，李鐵頭連忙哈腰，雙手不知所措的磨蹭衣服。

　　在他的潛意識里告訴自己可能領導會和自己握手。

　　事實上并沒有。

　　領導雙手負背，上下打量一眼李鐵頭，沉聲問道：

　　“情況我大概了解了，怎么個說法啊？”

　　李鐵樹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撒潑哭鬧”的媳婦，面露苦色。

　　“領導，俺是相信咱們集團能帶大家掙錢的，只是俺的兒子在醫院里一天天都需要錢，沒想到這事兒回本這么慢……領導啊，要不然……退俺一部分錢吧？”

　　說道退錢，領導臉色微變，眼中劃過不易察覺的狠辣。

　　“哦，是這樣啊？”

　　領導微微點頭，語氣一頓：

　　“你什么時候入股的？”

　　“這個……是十月份的時候，俺跟著老高進來的。”

　　“嗯嗯，那應該收到首筆紅利了吧？”

　　領導指的是交完69800萬后，次月銀行就會返還19000元。

　　李鐵頭點點頭。

　　但他很快說道：

　　“領導啊……這點錢不夠用啊……俺想……”

　　領導聽出他堅持想要退錢的意思，板著的面孔忽然笑開。

　　他不急著說什么，轉而招呼癱坐在地上的女人，還朝著那群親戚團擺手。

　　十幾人緩緩圍過來。

　　領導問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哭紅了眼睛，看著領導和高明凡的目光里滿是憤怒，她沒有作聲。

　　“俺媳婦叫張大翠。”

　　“嗯。”

　　領導點點頭，語氣變得柔和起來，他不緊不慢將目光在每一個人臉上游走一遍后，看著張大翠：

　　“你兒子現在病情怎么樣，情況緊張嗎？”

　　領導沒有在錢的事情上糾纏。

　　張大翠抹去眼淚，說到身患白血病急需錢繼續救治的兒子，她的火氣立刻弱下來。

　　她沒有說話，還是由李鐵頭回復：

　　“已經聯系到了骨髓移植，只要三十萬就能手術了……”

　　領導點點頭：

　　“哦，是這樣……你們湊了多少錢了？”

　　李鐵樹支吾沒有作聲，看向自己的媳婦。

　　很顯然家里是由老婆管賬。

　　張大翠恨恨看著領導：

　　“還差15萬就能做手術！老家房子賣了十萬就為了給俺兒子救命！”

　　領導恍然，短暫沉默后他微微一笑。

　　“我們來算算啊，假如這筆入股的錢退了，你們也才湊多少？25萬左右嗎？或許東拼西湊能把錢湊齊，可那之后呢？”

　　“你們兒子手術后需要療養吧？而且白血病是長遠病，后面的日子花錢少不了吧？”

　　“這幾十萬，你們夫妻兩打算怎么還呢？”

　　領導把情況假設出來。

　　李鐵頭和張大翠夫妻兩沉默了。

　　這個問題他們當然想過，但窮苦勞命人哪有余地為事后料理？能把眼前手術費湊上就是把兒子的命點上了！

　　對他們來說這是唯一的希望。

　　至于手術的療養、債務，最壞也是餓不死，破罐破摔罷了。

　　無奈，絕望。

　　但只要兒子活下去，就有奔頭。

　　領導在兩人臉上打轉，心里暗笑，他沒有急著打破沉默，轉而面向張大翠帶來的一幫親朋好友。

　　“你們都是李先生和張女士的親戚朋友吧？他們的情況你們應該都是了解的，你們有沒有出手幫一下吶？”

　　領導問道。

　　這問題很奇怪。

　　還需要問嗎？

　　已經到了賣老宅的地步，自然是把能借的都借過了！

　　十來名親朋面面相覷，他們同樣都是外來務工的勞苦百姓，有的一萬，有的兩萬都借上了。

　　從李鐵頭兒子生病開始，花在醫院里的錢不會低于五十萬。

　　對一個關外普通農村家庭來說，五十萬的治療花費早已經榨空了積蓄，借光了親朋。

　　夫妻兩恨不得把自己的骨髓都抽出來換錢。

　　這最后三十萬手術費，也是拿命湊上了25萬，再想想辦法應當是能湊齊的。

　　親朋們沒有應聲。

　　氣氛由吵鬧轉入沉寂，饒是圍滿了好幾層看眾，也沒有剛剛一副砸門大鬧的架勢了。

　　夏果果趁此機會拉過舅舅的衣角，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語氣中盡力壓抑著憤怒：

　　“你怎么回事！？你還是人嗎！？”

　　高明凡滿臉苦澀，眉頭翹著擠在一起，不敢面對姑娘的目光直視。

　　領導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干咳清嗓，對著張大翠的親朋們說道：

　　“他們的兒子要湊足最后一點錢，你們還得幫幫忙的，要想收回債，那是遙遙無期。”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不僅李鐵頭和張大翠，十幾位親朋，甚至是已經入股的會員們都紛紛錯愕。

　　這話，不講良心吧？

　　親朋們同樣面露怒意。

　　這種沒良心的話不是在這挑撥離間嗎！？

　　領導抬起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李鐵頭參加我們陽光工程，做的很對！”

　　“要我看，參加陽光工程才是夫妻兩最好的出路！”

　　“對于陽光工程，你們不能抱著偏見。”

　　“好好了解，好好研究，就能明白里面藏著財富。”

　　“剛剛大會你們是沒有趕上，今天錫市兩位業績突出的會員晉升大區總經理，不算分紅，光是集團獎勵就有一百萬。”

　　一百萬！

　　莫說對于窮苦困頓的人，就算是普通人也未必拿得出這么大一筆錢。

　　天文數字！

　　果然聽到這話，十幾人眼中閃爍詫異。

　　獎金就有一百萬！？

　　他們不信。

　　但周圍會員們的私語聲分明是在肯定領導說的話是事實。

　　領導沒有理會這群親朋，走近李鐵頭和張大翠。

　　他輕聲說道：

　　“張大姐，你也不想拼命治好兒子后，讓他帶著一筆光是想都還不完的債務繼續讀書生活吧？”

　　“對孩子來說，這是不是一種壓力？他還能好好生活嗎？未來結婚怎么辦？老家房子也賣了，現在結婚都要有房子、車子，你們兒子以后談對象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喔！”

　　“而且，借了這么多錢，靠你們夫妻兩得還多少年能還清？總得留點錢以防萬一吧？”

　　“辛苦賣命十幾年還清了，等到那一天怕是兒子都要三十好幾了吧？結婚難咯！”

　　領導說的很現實。

　　他每一句話，都直戳人的心窩子，現實無比。

　　張大翠的情緒有開始的憤恨轉變為迷茫失神。

　　領導說的這些，她心里當然清楚。

　　親朋們也沉默了。

　　他們每個人前后借出這么多，說不要夫妻兩還了，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辛苦掙兩個血汗錢的農民工，誰家沒點事？

　　怎么辦？

　　氣氛再一次陷入死循環。

　　領導見此，心里呵呵一笑。

　　他的鋪墊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