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滿目皆是刺目的陽光。手指下意識地抓握，觸及的不是熟悉的手機，而是粗糙的沙礫。耳邊傳來駝鈴悠遠的聲音，與記憶里美院教室的嘈雜截然不同。

　　“曦兒，醒了就過來幫忙調色?！耙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猛地回頭，看見一位身著褐色僧袍的老者正盤坐在石窟前，面前擺著各色礦物顏料。大腦一片空白——我不是在敦煌臨摹壁畫嗎？怎么一眨眼就到了這里？

　　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異域風格的粗布衣裳，手腕上多了串從未見過的骨質手鏈。手指上沾滿顏料，顯然已經工作多時。

　　“發什么呆？今日要完成飛天衣裙的描金工作?！袄戏◣燁^也不抬，手中研磨杵在石板上發出規律的聲響。

　　身體先于意識行動起來，等我回過神來，已經跪坐在老者身旁，熟練地挑選著顏料。這雙手——雖然也是修長白皙，但指節處有明顯的繭子，絕不是那個整天玩手機的美院學生寧夕的手。

　　“玄明師父，我...“話一出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這聲音雖與我的相似，卻帶著一種異域腔調。

　　老法師終于抬頭看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曦兒今日怎么了？可是昨夜風沙大沒睡好？“

　　我僵硬地點頭，不敢多言。低頭調色時，瞥見一旁銅盆中晃蕩的水面映出的倒影——那是一張與我七分相似的臉，卻多了幾分塞外風霜磨礪出的英氣。

　　接下來的三天，我小心翼翼地扮演著“寧曦“的角色，從仆役們的閑談中拼湊出信息：我是漠北王認的干女兒，因喜愛繪畫被派來跟隨高僧玄明學習石窟壁畫技藝。

　　第四天清晨，我終于按捺不住，趁玄明法師獨自用早齋時跪在他面前：“師父，弟子昨日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將自己作為現代美院學生的記憶編織成一個“夢境“告訴玄明，小心觀察他的反應。老法師聽完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按在我的天靈蓋上。

　　“原來如此。“他長嘆一聲，“老衲早察覺曦兒近日氣息有異，不想竟是魂魄更迭。天道茫茫，非我等凡人能窺全貌?！?p>　　令我驚訝的是，玄明對“穿越“一事接受得異常平靜。他告訴我，在佛教輪回觀念中，這并非完全不可理解的現象。

　　“既來之，則安之?！靶鬟f給我一塊青金石，“今日起，你按自己的方式畫給老衲看看?！?p>　　我顫抖著手接過顏料，決定畫最熟悉的——梵高的《星月夜》。用礦物顏料在粗紙上重現那漩渦般的星空絕非易事，但我全神貫注，將現代繪畫技法與當地材料融合。

　　三個時辰后，玄明盯著我的作品，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妙哉！此等用色與筆法，老衲生平僅見?！八植诘氖种篙p撫過畫面，“這星空似有生命般流動，與敦煌飛天異曲同工?！?p>　　自那日起，玄明不再讓我重復傳統的臨摹工作，而是鼓勵我嘗試新技法。我把現代美術理念融入古老壁畫，創造出奇妙的融合風格。玄明稱我為“天賜漠北的珍寶“，甚至讓我參與修復最重要的幾個石窟。

　　三個月后的某個黃昏，我們坐在沙丘上欣賞落日時，玄明突然開口：“曦兒，你可知自己真實身世？“

　　我心頭一震，搖了搖頭。

　　“你本名寧夕，是南朝寧遠將軍獨女。十五年前寧府遭難時，漠北王恰在邊境交涉，救下了尚在襁褓中的你。“玄明目光悠遠，“寧將軍臨終前將你托付給大王，求他待天下太平后再送你回南朝。“

　　我心跳加速：“那我母親呢？“

　　“寧夫人在事變前就已病逝。但她留下一件未了心愿，托付給了老衲的故友。“玄明從懷中取出一塊半月形玉佩，“如今南朝局勢已穩，你該回去了?！?p>　　“去找南宮潯，當朝第一畫師，也是老衲的故交。他會在京城助你完成寧夫人的遺愿。“玄明將玉佩放在我手心，“記住，在查明真相前，勿要對任何人透露身世?！?p>　　離別的日子來得很快。漠北王親自為我餞行，送我一匹雪白的駿馬和裝滿珠寶的行囊。“曦兒，無論發生什么，漠北永遠是你的家?！斑@位威武的異族王者眼中竟閃著淚光。

　　我穿著男裝，將長發束起，扮作少年畫師的模樣。駝鈴聲中，我最后回望了一眼生活了三個月的石窟，玄明站在最高處，僧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寧夕，“他的聲音隨風飄來，“記住，畫筆可以描繪表象，也能揭露真相?！?p>　　我握緊胸前的玉佩，轉身向東方的南朝京城進發。我不知道母親留下了什么遺愿，也不知道那位名叫南宮潯的畫師是何等人物。但作為一個穿越者，我隱隱感覺，一段遠比想象中復雜的旅程正等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