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還準備進屋看看小兒子,隔壁鄰居一家人上門叫喊。大石在燕子的掩護中,逃也似的離開了。
隔壁的一家人,也是有錢人。因為地的事,借了大石不少錢,大石美其名日投資。好笑的是,到法院查封的人快上門了,鄰居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真是遲鈍!
人站在燕子面前的時候,阿英抱著孩子,燕子拖著沉重的身體,坐在沙發上看著鄰居一家。
“大石呢?”
“找我家大石有事嗎?”
“還有事嗎!他騙了我幾百萬,知道嗎?”
“什么!”燕子故作驚訝,“這我可不知道,他怎么騙的?”
鄰居被這話問得滿臉通紅。
“我不管。要么,你們把欠我的錢還給我,要么,你們等著我的律師來跟你交涉。”
燕子苦笑一下,指了指身邊的孩子:
“我剛生產完,大石面都沒露。這里......這個別墅,門口的車,已經全部被抵押了,戶頭里的錢也已經凍結,你看看還有什么值錢的,可以搬走。我只是生了一個孩子,怎么料到......”
鄰居家的一個看著讀中學的小孩子大聲說:
“媽,他家地下室有一整套音響設備,怎么也抵一點兒錢。”
“不行!”
燕子泣不成聲,鄰居左右為難。
既不想安慰她,也著實看著眼前的女人可憐,只能跺跺腳,離開了。
于是,豪華別墅、豪華車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一個上大學的兒子,和一個剛出生的小兒子。
阿英在旁邊輕聲哭著,燕子坐在阿英的家里,不停的哄著孩子。
“你放心,不會打擾你太久的。我做完月子就走了。”
“你去哪兒?”
“弄錢啊。”
阿英哭的越來越大聲,直到燕子把孩子哄睡了,才有空去哄阿英。
她扶著阿英的雙肩,耐心又疲倦地說:
“我餓不死的,我一定會再發財的。”
“我有一些工作介紹,可以......”
“來錢太慢了。”
月子結束,燕子帶著孩子,離開了阿英。
兩年來,杳無音信。
絲毫沒人能看出燕子的年紀。精心在美容院打理的皮膚,一如既往對時尚的敏感,精致的妝容和搭配,很快就讓燕子在一個新地方交到了很多“友人”。
男人們,不論年紀階層,總能以不同姿態圍繞在燕子身邊。而燕子總能從那些男人中精準的挑選那些最有錢、最闊氣的,最能解決自己經濟問題的優質資源。
女人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多跟燕子相處,指望能從她那里獲取到同樣甚至超過燕子外貌的秘訣。而燕子則總能在美容院、服裝店免費消費,因為女性友人們的捧場和追隨。
于是,燕子雖然沒有收入,卻依舊開銷很大。男人的打賞和女人的上當是燕子的兩大來源。
阿英再見到燕子時,是在一個溫泉中心。燕子坐在阿英后面的桌子上,跟一堆女人講著如何管理皮膚和男人。
那種高談闊論的調,在人群中脫穎而出。阿英在一個不經意的回頭后,才試探性的走近燕子。
“燕子?”
燕子從人群中自然的站起來,臉上能看得出明顯的驚訝:
“阿英!好久不見了。你怎么來這里啦?”
“我跟我老公來這里旅游,今天降溫,就想著來這里泡一泡。”
“這家溫泉館是出了名的。”
燕子低頭向朋友們介紹,阿英隨即要了燕子的號碼離開了。
阿英再回到丈夫旁邊時,丈夫看了一眼燕子,沒好氣的說:
“你怎么什么人都認識?”
“燕子啊?”
“哪個燕子?”
“兩年前,家破人亡的燕子。”
丈夫好像極不情愿地又看了燕子一眼,再次躺著:
“那也少跟她來往。沒聽到她剛剛說的那些話?什么‘駕馭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有的放矢’,‘女人不該被無意義的道德束縛,那是舊時代的習慣’......什么論調!這個女人,我不喜歡。”
阿英望著燕子那個方向,她還是對著那些“朋友”,像個導師一樣,處在眾人的中心。
靜子的門店擴大了。同樣令人開心的是,她終于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這座城市落腳了。買了一套房,雖然依舊單身。每每想到小姑,她就不停的提醒自己,婚姻的真相---就是謊言。這么安慰著,竟也忘記自己還是處女的悲傷了。
兩年的時間,靜子總想能再見到小姑,親口告訴她,當時她多么愚蠢,竟然做了那種事。在這種幻想的、請求原諒的腦補過程中,早就仔細揣摩過每一個用詞。
阿英問燕子同樣的問題,燕子輕聲笑了一下。
“笑什么?”
“你這問題,問得很沒水準。”
現今的燕子坐在阿英的對面,依舊是一副貴族的氣派。
“你倒是說說,你這去美容院的錢哪里來的?”
“你知道美容院的療程也是需要銷售的吧?”
“這我當然知道,就像賣東西一樣嘛。”
“對。用我的實際效果,帶來一堆客戶,我就是他們的銷售。不僅能經常去做美容,免費的啊,還能拿到一部分提成,服裝也是一樣的道理。”
阿英被燕子爽朗的笑聲感染,也咧嘴笑著。那雙干凈的眸子,變得深沉、憂郁。阿英慢慢收起笑容看著燕子。
她老了!
雖然不明顯,可燕子眼角的皺紋已經與眼神中的機靈不相配。擁有出眾的本能,百變的性格,構成了她現在的等級---自以為該擁有世上最奢華的物品。
長期的精打細算、揣摩人性、經歷磋磨,讓燕子的臉色和眼神,總透著看透事物的涼薄。
燕子笑了一聲:
“你一直盯著我看什么?塊斑被遮住了,化妝了,看不到的。”
“這兩年,你過得好嗎?”
燕子的眼睛明顯的紅了一下,馬上不知道被什么給震懾回去,又恢復了以往放蕩不羈的態度。
“挺好的。現在有一個浙江的老板和一個山東的老板同時在追我。”
“哦?”
“浙江的那個呢,跟我的經歷差不多。老婆出軌,無心事業,小伙子是長得真帥,是我喜歡的那一款。可我陪他聊了很久,手緊得很,一分錢都沒給過我。現在我也是愛答不理了。山東的那個呢,年紀比我小,禿頂,有錢,大方,長得是真磕磣。上次我跟他說,想去買點衣服,你知道他干什么了嗎?立馬給我轉了2萬塊。”
燕子停下來,喝了一口水。
“給小兒子起名了嗎?”
阿英面帶平和的微笑,總是靜靜地傾聽,也不評價、多嘴。
“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處事冷靜,不溫不火,很多時候,在你面前,我顯得很庸俗。”
“這你可高看我了。你可是個畫畫的藝術家。”
“藝術家大都窮困潦倒......是我不自信。現在好了,總算還能給孩子掙點錢。小兒子跟我姓,小名小石頭。大兒子結婚了,后來不知怎么的,又離婚了。”
“那......”
像是知道阿英要問的事似的,燕子接著說:
“大石再沒露過面。孩子的所有費用,他也無力承擔。我不怪他,我怪我自己,當初瞎了眼。現在,我就想著,從我男朋友那里,多弄點兒錢。”
“有男朋友了?”
“就是山東的那個呀。”
接下來就是漫長、徹夜的交談。燕子把自己這兩年的經歷,大致給阿英說了一通。
阿英坐在對面,靜靜地聽著。
燕子走上了跟大石一樣的路。
“可你這樣下去,能到什么時候呢?我的意思是,總要為了孩子,找一個穩定一點兒的生活。”
“我想回去看看,雖然家里沒什么人了。”
“孩子在哪里?我改天去看看他。”
“在我媽那里。”
阿英沒有說話了。兩人的敘舊,以懷念過去開始,以展望未來結束。
過去跟著燕子這五六年的時間里,她一次都沒見過燕子的媽,燕子也幾乎不討論這種事。剛開始,阿英以為是燕子沒有父母,后來才隱約知道,父母是一直期盼燕子能給家族帶去榮耀的,不然就寧愿不來往的那種人。
“還在畫畫嗎?”
“不畫了。藝術夢和不切實際的幻想,早就消失了。現在只想,讓我兒子讀書,我也能找個靠譜的男人,他能持續供養我,在經濟方面。”
靜子的水果店臨關門前,總會算一筆賬。在她低頭算著本月盈利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
“忙著呢?”
靜子抬頭一看,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內心忐忑不安。
“姑......小姑。你怎么......”
“路過,來看看你。”
燕子順手給自己找了一個凳子,坐在靜子面前,笑著看著她。
半天靜子才反應過來:
“吃飯了嗎?前面有個館子......”
“不用!這個水果店,當初我是投了錢,你也答應我,每年會給我分紅。那個時候,我還有錢,沒有要過你一分錢,現在想要了,能一次性結清嗎?”
就這么一段話,靜子的市井下流脾氣一下被勾了出來。
“店子里的生意從來就是我一個人忙前忙后。既然一開始你沒要,我就默認你只是投資,不參與分紅。當初擬投資的三萬,我可以原封不動的還給你,當然,如果你嫌少,我可以按照銀行借貸的利息,結算給你。這樣的提議,已經算是仁慈了。你除了給錢,其實并沒有在實質上幫助過我。而我,也并沒有再求助你。現在你以為到我店里來一趟,我就理所應當的乖乖把錢給你嗎?我也有房貸,至今我都單身,我必須要為自己打算著。”
燕子打了一個冷戰。現在漂亮干練的靜子因為錢,竟然雙眼發光。也難怪,誰不心疼這東西。
“你自己好好想想,不急著回復我。”
燕子站起來,把凳子放在遠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