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有梁州人說自己不知道當代鎮北侯的名字,可以理解,但如果他說沒聽說過艷香樓,那毫無疑問是個假本地人。
作為鎮北城中最大的春樓,艷香樓名氣就是如此之大。
選擇艷香樓,自然不是因為蘇景想要對這種封建時代糟粕批判一番,而是艷香樓在他們作為春樓的本職之外,營銷也做得格外好,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詩會,武會,文人武者相互比拼,勝者不僅今晚消費全部免單,還有可能被某位花魁看中,來一場春夢了無痕。
在此之前,已經幾位白鹿書院的弟子在艷香樓的文會上一詩揚名,打出了大大的名頭。
艷香樓的文會一般都在晚上,所以定好行程后,排除掉修煉時間,蘇景發現自己竟然多出了將近半天的空閑時間來,當下靜極思動,修習完觀想法之后,連早餐都沒吃,便招呼劉管家一起上街去了。
作為梁州樞紐,毫無疑問的中心城市,晨風雖略顯清冷,但城中已經是熱鬧非凡,賣貨的雜耍的來往不絕。
蘇景一身白袍,身披黑色羽氅,頭頂玉簪,身后跟著劉管家,一幅濁世貴公子的模樣,行走在大街之上,倒是招惹了不少人的目光。
“這里是鎮北城有名的吃喝一條街,臨著的便是賭坊和長樂坊,城中大頭的娛樂基本都在這一塊,所以人流也是格外繁華...”
“真不錯。”聽著劉管家的介紹,蘇景吃完了手上的水煎包,滿意用手帕擦了擦手,轉頭對劉管家說道:“這邊也看的差不多了,走,我們去更安靜一點的地方吧。”
除了古香古色這一點外,這些繁華地帶看多了其實也就那么回事,房子也鮮有超過四層的,對于看慣了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蘇景來說,新奇感消退之后就感覺有些乏味,當下提議道。
比起這些熱鬧的人群和店鋪,他對這個時代普通人的生活狀況更加好奇。
劉管家自然從善如流,領著蘇景拐進了一條小巷,穿梭幾步之后景色逐漸清幽起來,逐漸來到了外城,酒樓店鋪明顯減少,更多的則是居住。
蘇景甚至還看到了專門的用水區,以一口水井為中心,挑水的洗衣的絡繹不絕。
鎮北城分為中心城區,內城和外城,一環套一環,中心城區是鎮北府和州府所在地,城中大多數達官貴人也住在這里,而內城是商業活動的集中地,外城便是一般百姓居住的地方,相比之下比較冷清。
相比之下,中心城區和內城沒有宵禁,而外城是有宵禁的。
這是鎮北城這座周國邊疆大城在多年來演化出來的特殊結構。
一路且走且看,突然之間,一聲聲叫罵聲在遠處響起,逐漸接近。
“抓住那個老道士!”
“他往這邊跑了!”
發生了什么?聽著嘈雜的叫罵聲,蘇景和劉管家對視一眼,皆有些茫然。
而正在此時,兩人旁邊的小巷之中,突然竄出一條人影,那是個身穿破舊道袍,顯得有些狼狽和邋遢的老道士,花白的頭發上挽著木簪,發絲零碎,看上去五六十歲的樣子,神色有些倉皇。
老道士四處看了看,然后將目光聚焦在蘇景身上,先是一愣,然后“嗷”的一聲撲了上來。
“這位公子,看在都是道門子弟的份上,你一定要拉兄弟一把啊!”
道門子弟?
聽到這句話,一頭霧水的蘇景突然一凜,他道家修煉體系已經入了第九關,確實可以稱得上一句道門子弟。
但這個老道士是怎么看出來的?第九關的道門修士除了神思敏捷一點,應該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才是。
此人絕不簡單!
心念急轉,蘇景連忙抓住老道士的雙臂,將他扶了起來,一臉和氣的道:“道長哪里的話,我蘇遠山一向樂于助人,從小就扶老太太過馬路,有事您直言便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聞言,老道士長舒一口氣:“總之先幫忙攔下這群人再說...”
話音未落,蘇景便看到一群人沖出巷子,氣勢洶洶,其中一名婦女指著老道士悲聲道:“就是他,就是這個老道士害死了我家秀兒!”
“她今年才十六歲啊!“
蘇景聞言,毫不猶豫的手一扭,一個標準的擒拿將老道士壓在身下,對著不遠處的人群高聲道:“沒關系,我已經幫你們捉住他了!“
老道士一下就傻眼,難以置信的扭過頭來問道:“你不是說幫我的嗎?”
“那是我以為你頂多偷別人的東西,騙別人家的錢財而已。”蘇景義正言辭的反駁道:“沒想到你好好一個道士竟然謀財害命?”
“我才沒有!”老道士急忙道:“是他們搞錯了!”
這個時候,追趕老道士的人群已經湊近了過來,一個男人跑了出來,看著衣著不凡的蘇景,有些畏懼的拱了拱手,道:“感謝公子幫忙,這個老道士就交給我們處理吧。”
“這怎么行?”出乎意料的,蘇景反對道:“我剛剛可是聽見了,這個老道士可是殺人了,殺人,就應該見官才對,我這就帶著他去見官,你們也跟著,好提供證據。”
聽到這句話,男子面色陡然變得為難起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最后只是說道:“這種小事還是不要麻煩官府了,請公子將這個老道士交給我們,讓我們自己處理就好。”
“人命觀天,豈有小事!”蘇景的聲音大了起來,手上不知何時放開了老道士,讓他站在了自己身后,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男子:“再說了,你們一昧的想讓我把老道士交給你們,怕是要動私刑吧?”
“越過官府,動用私刑,知道是什么罪名嗎?”
“而且你們說老道士害了你們女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來我還偏向你們,不過現在看來,這件事情中有些貓膩啊。”
一連串的問話下來,面前男子臉色漲得通紅,吞吞吐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我來說吧。”這時候老道士站了出來,咳嗽了一聲道:“事情是這樣的,老道我呢,向來靠算命問卦為生,某天我路過這戶人家,看見這家人的女兒,也就是阮秀兒。”
“我當時心血來潮,為她卜了一卦,算出她眉宇間黑氣凝結,血光沖天,近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應當忌水,忌遠行。”
“然后呢?”說道這里,蘇景已經隱隱猜到之后發生了什么。
老道士嘆了一聲氣,有些愁眉苦臉的道:“一個月后,我再次路過這戶人家,發現哭聲連天,全家縞素,就知道那位姑娘終究還是沒有聽我一言,已然去已。”
“聽說是溺水而亡。”
蘇景聽的一愣一愣的,轉過身來對男人說道:“這位老道士說頂天了,也就是口出惡言,你們這邊卻一口一口殺人犯,不太好吧?”
男人臉色變幻,最終咬了咬牙,語氣強硬起來:“這是我門家跟老道士的恩怨,和公子無關,望公子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我家女兒是溺水而亡,沒有殺人犯,但他口出惡言,咒我家秀兒,現在人都沒了,打他一頓出出氣,總是不過分的吧?”
蘇景身后的老道士神情憂傷,活了一大把年紀的他今天算是領教到了什么叫禍從口出。
當初他就不應該心血來潮起那一卦!
“強詞奪理!”蘇景“啪”的一聲展開扇子,冷笑說道:“我看你們是奈何不了真正的殺人兇手,滿腔激憤無處發,這才找這個老道士的麻煩!”
此言一出,蘇景便看到面前一伙人臉色巨變,眼中有恐懼之色流出,尤其是之前大聲哭喊的那個婦人,臉色悲色愈濃,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見男子躊躇在原地不說話,顯然還未死心,蘇景索性繼續道:“家人身死,你們傷心之下遷怒于老道士可以理解,完全說的過去。”
“但你們一口一個殺人犯,這就很奇怪了,除非...”
蘇景頓了頓,看著男子大變的臉色,接著說道:“除非你們知道,自己的女兒,并非溺水而亡,而是人為加害之!”
話音未落,便見那位婦人再也支撐不住,跪坐在地,雙目淚流,口中發出悲切之聲:“我也不想的這樣的,可我沒用,秀兒,娘沒用啊...”
“那可是趙家三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