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丫頭片子開始長,就好像是昨天的事,趴在長輩的膝頭,吵著要某某東西,張口就來了,不會覺得絲毫尷尬,好像說尷尬,又有些嚴重了。
形容不出到底是什么,不過,讓我初中的時候,再叫大舅給我買芭比娃娃時面對售貨員的詢問,我真的會有些窘迫,以前是它可以是我的,如今,它不一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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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紀尚小的時候,天天說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追著巴掌大的蜘蛛到處竄,見了蛇還能停著看一看,天臺的石臺爬上爬下樂意自在。
但我最怕,能稱得上老中醫的爺爺,閉著眼,手垂在邊上告訴我,這是人死了該有的姿態,他應該是想我越早看透的,可我哪里能看透,我只知道害怕。
所以他分外顧慮這一點,甚至連后事,我都沒有被準許參與,他怕我哭,哭的抽噎,我也落下了遺憾,我當時肯定沒有遺憾的,說出來非常沒有良心,但我那個年紀,奶奶說的話,我都信。
我無法明白黑白相片的含義,我哭是因為奶奶不陪著我,爺爺也不陪著我,我在低沉悲痛的哭聲中,被送到了關系很遠的表姐的姐姐家,我什么也沒看見,包括最后一面。
遺憾總是對我特別眷念,她們都看淡了白事,可我沒有。我養在爺爺奶奶的膝下,快樂的童年,都是他們護出來的,我喜歡那樣的時光,恨不得就此停下。
因為年紀小經歷的悲痛會在時間的消磨下變得淡,但不會完全消失,日后,受夠了經年累月的委屈,會總提一提,讓自己有點念想。但會增加無力。
我大學的時候,奶奶離世,我參與了很多,可我依舊不是最后抱著她的人。我遲遲地趕回去,如同曾經一樣,她們是不想我知道的,我回去的時候,面對著棺木的局促,難以置信,它就那么小,裝下了,陪著我十幾年的人。
同來的表姐,不必克制的大哭,而我,哭不出來,甚至有些局促,我非得要把壽方打開才能逼我低頭承認,我已經是一個人了。
我第一次知道,閉著眼,淚水還是會流下來,仰著頭只會堆積淚水,然后撕裂表情,不起作用。
這個時代很便捷,能留住的都在盡力挽留。姑姑給奶奶錄了一些視頻,她看的很開,但是怕我承受不來離別,特地在預感要分別的時候錄了奶奶的一些日常。
奶奶癱瘓在床很久了,身上有些傍身錢,主要是她想留著,源頭在于我,她怕我沒錢用,姑姑問她,人沒了之后,這些錢分給孫子們?奶奶說,別的都不給,只給我一個。大概是我的處境有些尷尬,我總不會同父母開口。
我分外的同爺爺奶奶親,是沒滿月就養在身邊來的親,偶爾見見父母,也無法讓我像其他人一樣同父母撒嬌的,他們仍舊會更喜歡另一個聰明伶俐的。我尷尬又不尷尬,但是離開爺爺奶奶,我就算獨自一人。
早些年奶奶能坐著,頓頓晚飯都不吃,等著我放學問我吃不吃,她有個小蒸籠,就是這個用處,我當然不餓,但她已經習慣了,能動的時候,就準備了飯菜等我。
習慣是要命的,我習慣坐在她身邊,玩手機寫作業,我都習慣了,如今空蕩蕩,改不了,他們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對待我用盡了溫柔,我甚至不需要去學別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得到滿滿的夸贊。
幸福,可以是舊樓房里準點的晚餐,吃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個人,其中有他們,還有我,也可以是長大后做的夢,他們永遠都是微笑且容顏依舊,雖然結局總是焚燒心臟的沉悶混雜發不出聲的悲痛,眼淚,不必吝嗇。
有句話,突然想到了,哭還是會哭,長多大都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