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什么都沒發生。
“怎么會這樣……”貪吃狼打開槍膛,取出那顆本該要他命的子彈,發現它由于受潮,沒能引燃火藥。
“你有什么事想不開?”獵人慶幸那是顆臭彈,于是擦了擦汗,“你倒是說啊。至少讓我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然后你再自殺也不遲。”
“我的家沒了,”貪吃狼咬著牙說道,“我那些同類的家園被人類破壞,所以它們趁我不在時,占領了我的家。
“而且你說得對,我也不可能去人類社會了,”貪吃狼的語速逐漸變慢,“你們大部分人看到我,只會報以惡意的好奇。”
“呃……”獵人了解了整個故事的一部分,卻給不出合適的回應,“你這不是說出來了嘛……”
“所以呢?這對你來說,只能當平時拿來聊天用的話茬而已。”貪吃狼打斷了獵人,“順便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去見那個女孩,只是為了給她過生日,沒做你想的那種可怕的事。”
“啊?這……”獵人被這故事的反轉搞糊涂了,“你能詳細地給我講一下這個故事嗎?”
“你自己慢慢猜去。”貪吃狼重新把槍口對準自己,“現在離我遠點吧,免得我的血濺到你。”
獵人當然不會離遠,相反,他沖上了去,以他最快的速度從貪吃狼手中奪走獵槍,盡他最大的力氣將它扔到大松樹上掛著。
“我覺得我們應該聊一聊。”獵人松了口氣并建議道,“你好好想一想,只因為丟樣東西就輕生,是不是太漠視自我了?”
“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好聊的?”貪吃狼冷冷地回復道。
“有很多事情可以聊的。”獵人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我們不是見面就打的宿敵,我還確實有很多東西想跟你討論:我們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夢想、各自的未來什么的……也許我們以前是死對頭,但是現在,我覺得有必要通過對對方的客觀評價,來更多地認識彼此了。”
“是嗎……”貪吃狼不知道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他還是很不習慣這獵人認真的樣子。
“走,去我家,喝上兩杯,說不定就能找回最真實的自己。”
……
為了發掘所謂的“財富”,人類在大森林中建造了很多活動區。
其中就包括黑帽獵人的小木屋。
此時此刻,這個木屋的門前正坐著一人一狼,門上的提燈照亮了他們四周的景象。
隔在二者之間的小圓桌上,放著兩罐啤酒,中間還堆滿了零食和小吃。
除了獵人拿出來的一包核桃,其它食物大部分是貪吃狼帶過來的,但是他卻沒怎么動。只是喝了大半罐啤酒,吃了幾個核桃——那核桃得費老大的勁才能砸開,里面的仁沒什么甜味,反而異常苦澀。
這是他以現在的心情品嘗出的結果。
眼前的獵人倒是吃得不亦樂乎,他左手一袋牛肉干,右手一包棉花糖,嘴巴像上了發條般毫不歇息——看來這兩個小時被自己的陷阱吊著,倒是“吊”出了他飽餐夜宵的胃口。
在獵人滿嘴流油時,貪吃狼把自己的旅行故事講給了他聽。
“我先梳理一下你的故事。”填飽肚子后,獵人輕啜一口啤酒說道,“首先,你歷經千難萬險去找那個孩子,在進入城市期間,你偽裝成狗走在暗處,卻仍然被人發現并追捕,這使你對人類社會產生了恐懼。”
貪吃狼點了點頭。
“回到森林后,你認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小女孩了,便打算一輩子呆在這,然而你的同類卻奪走了你的洞穴。由于你是一只有人性的狼,所以對于你來說,那是唯一適合你居住的地方。你認為自己失去了生活的目標,而且這個世界沒有地方能容下你了,于是你選擇了自裁。”
“沒錯。”貪吃狼回答道。
“很好,那么你仔細想想,你打著‘品嘗美食’的旗號去找那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獵人繼續引導著貪吃狼,“還有你憑借自己的實力成功披荊斬棘,這是否給了你一些啟發。”
“真正想要的……”貪吃狼反復思考著獵人的話,“是……朋友?”
“很好,”獵人顯然很高興,喝了一大口酒,“繼續。”
“靠實力取勝……”片刻之后,貪吃狼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可以做你的室友幫你打獵!原來如此!謝謝你的收留。”
話音剛落,獵人噗的一聲,把酒從嘴和鼻子里噴了出來。
“你作為一只強大的生物,不該有這樣的追求。”獵人擦擦臉,從腳旁的啤酒箱里又拿出四罐啤酒,兩罐放貪吃狼面前,兩罐放自己面前,“繼續喝,我陪你。有些事情必須得靠外力推動。”
……
十分鐘后,桌子上堆了六個空酒罐。
桌子的兩邊,也分別趴了一個上頭的人,坐了一只上頭的狼。
“我說老兄,”獵人借著酒勁抬起頭,“你是不是欠我一部手機?”
“哦對,我正準備還給你呢。”貪吃狼把那手機從背包里取了出來,遞給獵人,“我一直想問個問題:為什么你這么在乎你這部手機,以至于聽到它的鈴聲就丟了謹慎?”
“我的手機在你那放了兩年,你應該也看過里面那些word文檔了吧。”獵人打開手機,邊操作邊說道,“是我保存的小說。那就是我重視它的原因。”
“看過了。都是一個叫‘葉凌天’的人寫的小說,里面的主角唯我獨尊,反派也是。我能覺醒人性,除了自身的基因以外,還因為靠它們做啟蒙讀物。”貪吃狼說道,“后來懂得多了再讀它,我的感覺只有一個字——爛。”
“沒錯,我~就是葉凌天!”獵人的聲音至少提高了八度,“想不到吧,那是我的筆名,還是我的真名。”
“你寫的?”貪吃狼驚得差點下巴脫臼,“我……真沒想到這么霸氣的名字原來是你的。實在太抱歉了。”
“你說它爛……我不怪你。”葉凌天看著自己寫的小說,眼里充滿熱情,“說它不好的人有很多,而且用的詞句……比‘爛’還糟糕。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呢,原本是一個網絡小說作家,平時做著月入百萬的夢,天天寫那些人們喜聞樂見的小說。”
“有意思。”貪吃狼評價道,“原來你一開始也不是獵人啊。”
“我的每一部小說都用心。但是……”葉凌天頓了頓,“點擊量都很低,而且我的評論區一直是罵聲一片。這導致我備受打擊,一直處在很迷惘的狀態……你要知道,對作家來說,每一部自己親手寫下的作品都是自己的孩子,寧可讓它止步不前,也絕不會隨意拋棄它……
“盡管如此,生活還得繼續……我回想起當年服兵役的時候,我的槍法在整個連隊都能排上號,而且身體素質一直不錯。于是我揚長避短……”
“選擇了當獵人?”貪吃狼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然而你以前捕獵我時,一個子也沒有打中過我耶。”
“你在看到我被猛獸圍攻時,也出手相救過我,不是嗎?”葉凌天說道,“這就說明了一件事:別人以為我們是宿敵,但其實,我們把酒言談也不是不行。
“無論如何,我希望我的故事能帶給你激勵。相信我,不要高估人類的領地面積。這個世界很大,總有那么幾處地方、幾個朋友、幾份美食,等著你去發掘。”
“唔……”貪吃狼對葉凌天的鼓勵做了深思。
隨即,大自然為他鋪墊好的路,在眼前清晰可見。
“原來整個世界都是我的家。”貪吃狼說道,“大自然創造出我,就是為了讓我走南闖北,開拓視界啊。謝謝你,朋友,不瞞你說,在世界各地旅游,這也一直是我埋在心底的愿望。”
“哈哈哈,你要是高興了,去別的世界串串門也沒問題。”葉凌天爽朗地笑道,并取出更多啤酒,“開個玩笑啊,別當真。看到你能振作起來,我心里其實挺高興的。來,再干一罐,敬給世界……”
……
半小時后,桌子上又多了十幾個空酒罐。
原本坐在桌子兩邊的一人一狼,卻不見了。
“我頭頂著天!啊~腳踩著大地!全世界都崇拜,我~的霸氣!……”
兩個家伙此時就在小屋里,開著震耳欲聾的音樂,頂著天旋地轉的醉意,放蕩不羈地K歌。
小屋內無疑熱鬧無比,但是小屋外,魚肚白的天空驅散了群星,太陽悄悄爬上地平線,隨時準備為大森林送上第一縷陽光。
當這兩位最后喊出“一-帥-到-底”時,也都帶著滿足的表情躺倒在了地上。
“我差點忘了,”獵人突然大聲說道,并從褲兜里掏出把車鑰匙,“你要是想旅行,沒有交通工具……可不成。這樣,我把這……車鑰匙……給你,你開著我的車……旅游去吧!”
“啊?”貪吃狼瞇瞪地看著眼前的鑰匙,“你要送我……你的汽車?但是這禮物太貴重了,我收不起啊。”
“再貴重……那能有朋友的夢想貴重嗎?”葉凌天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這證明他醉得不輕,“把我的車……開走!開到撒哈拉沙漠……亞馬遜叢林……百慕大三角……讓它跟你一塊旅游!……這可是你獵人老哥的心意!你……必須接受!”
“好……好……”貪吃狼費勁地接過車鑰匙,“既然如此,那我收下了。”
看到葉凌天露出醉漢式的微笑,然后倒頭打呼嚕,貪吃狼也照做了——雖然并沒有持續太久。
……
葉凌天酒醒時,發現貪吃狼已經不在了。
雖然不記得自己唱完歌后具體說過什么,但是看樣子,幾個小時前的暢談,已經成功開導了他。
說不定他已經正式啟程,去實現他環游世界的夢想了。
大森林的早晨向來舒爽而明亮,走出小屋時,清新的空氣迎面吹來,絲毫不嫌棄他渾身的酒味。
圍著小屋轉一圈,葉凌天感覺到,今天的世界格外廣闊……
是不是少了什么東西?
葉凌天又轉了一圈,果然發現自己的汽車不見了。
停車的位置旁,留著一條整齊的狼腳印,清晰指明了是誰干的好事。
“好你個……”
正想發作,葉凌天看到那凌亂的桌子上,多了一張寫滿字的紙條。
他將其拿起,閱讀上面的內容。
親愛的葉凌天:
謝謝你的汽車,還有你親自把車鑰匙送給我。這將是我展開世界之旅的第一步,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慷慨大方。
另外,我將于十年后的今天回到這里,這是我的承諾,而我會遵守它。請相信我,就像你相信我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意義一樣。
祝
月入百萬
署名:貪吃狼
“呵,真有你的。”葉凌天想起自己幾小時前說了什么,于是仰望萬里無云的晴空,想象著貪吃狼駕駛他的汽車,一邊聽著勁爆的車載音樂,一邊行駛在廣闊的康莊大道上。
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也該為夢想奮斗一下了。
“那就十年后見了,老伙計,可別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