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澤跟在最后進了包房,只見圓桌上琳瑯滿目地堆滿了食物,他咽了一口唾沫,肚子還真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要趁機大吃一頓。
米澤背對著門口而坐,正對面是馬建國,旁邊一左一右是高個女人和陳寶華,其余人員都搶著坐在離馬建國近的位置,兩個青年男人則在門口一左一右的站著,臉上毫無表情。
落坐后馬建國才介紹他身旁的高個女人叫江婷婷,是他的秘書,兩個青年男人是他雇請的保鏢,他侃侃談道:“……好久沒有回到咱們這小縣城了,這里的山水真是讓我懷念??!深圳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故鄉的景色,太可惜了……今天又看到這么多老同學,就仿佛回到了曾經的校園生活,讓我百感交集呀……說來你們不信,沿海那邊到處都是錢,你們看我出去沒幾年,身價用百萬計算。現在流行一個詞“下?!?,這個海就是指的沿海省份,只要你有膽量,想掙多少錢都可以。都說錢不是萬能的,我不這么認為,現在是沒有錢可萬萬都不能。各位老同學,剛才我給大家說的是知心話,也把掙錢的秘訣告訴了你們,有同學意愿的可以和我共同出去撿錢,不能讓你發達,我名字倒著字?!?p>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迸藦﹤ザ酥票瑨熘荒樜⑿?,“今天能夠聽到建國同志,我們縣的成功企業家馬總高論,真是感懷備至,我提議大家敬建國一杯,也祝馬總事業越來越大。”
同學們都眾口一詞贊美,舉杯相碰,米澤也強裝笑臉,但他沒有說話,舉起的也不是酒杯,而是水杯。
“咋個回事?”馬建國杯子都碰到了嘴唇,突然放下指著米澤問道,“你看不起我,來了酒也不喝一杯?!?p> “馬總,”米澤解釋道,“我吃完飯還要回去,要是喝酒了,那么重的郵包,路又難走,要是掉溝里去了可怎么辦?”
馬建國從一進酒店就看他穿得不倫不類,跟個乞丐一樣,言語上對自己似乎也不夠尊重,有意刁難道:“今天來的都是老同學,你要不喝這杯酒就是看不起我馬建國。今天誰也不許走,晚上我們還要繼續喝,喝完了去唱卡拉OK。”
其他同學見此情景也勸米澤多少喝點,只有黃月敏坐在那里沒有說一句話。
“馬總,你如果也當我是你老同學,就應該理解我?!泵诐砂阉郎弦环牛拔液芟肓粝潞透魑煌瑢W陪好你,但今天不回去就影響明天送郵件,扣工資是一回事,可要耽誤郵件的寄送,我可實在擔待不起?!?p> “米澤,就你那跑路的工作也叫工作?!迸藦﹤ム偷匦α艘宦?,“早一天晚一天,沒有那么嚴重的。”
“我說也是,建國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就別拿架子了。”黃安健附和道。
“你不會是因為月敏在這里要表現一下吧?!痹o一臉壞笑地一會盯米澤,一會又看黃月敏,“她今晚不會說你的,我幫你說話?!?p> 黃月敏輕輕地打了一下曾靜的手臂,碎道:“小妮子,你說什么呢,找打呀!他喝不喝跟我有什么關系,別亂點鴛鴦?!?p> 米澤聽她如此說,原本對大家說的話有一肚子氣沒處泄,強忍著怒火冷冷地說:“鴛鴦是不是被人點了不知道,反正我沒那福分,我們農村的窩也住不下見異思遷的野鴛鴦。”
“你……”黃月敏臉煞白,青一陣白一陣,怒目盯著米澤,“哼!你們吃吧,我走了。”她轉身拉開門掩面而去。曾靜和蔣芳芳狠狠地剜了一眼米澤,追了出去。
“江秘書,拿兩萬塊錢出來?!瘪R建國朝身邊的江婷婷昂了一下頭,他沒想到這頓飯被攪成這個局面,臉色陰沉地說,“遞給我這位老同學,我就買他一天一晚的時間陪我喝酒。”
江婷婷從包里取出兩沓扎著腰紙嶄新的鈔票放到米澤面前,面無表情地說:“裝好了,可別弄丟了。”
包房內瞬間變得極靜,只有桌上的一盤鐵板燒發出吱吱地響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透出不同的神色,有驚訝的,有羨慕的,有敬佩的,也有蔑視的。
馬建國靠在椅背上,覷眼看著米澤,心想:兩萬元錢,是在坐這些人幾年的工資,我就不信你不心動,你要拿了錢就要當眾羞辱一番,損失這兩萬元也值當,至少在同學面前撐足了面子,肯定也會傳為佳話。
米澤揉搓了一把臉,昂頭看著桌上懸掛的水晶燈,緩緩地坐下,清了清嗓子朝門外喊道:“服務員……服務員……給我抱一箱水來?!彼终酒饋?,雙手撐在桌子上,沖所有人笑了笑:“馬總,這酒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喝。但是……你既然如此重同學情誼,我也非常高興,決不能掃了你的興致,不論你喝多少杯酒,每一杯我都陪你喝一瓶水,如果你認為兄弟占了便宜,不防我們換著喝,可我有個請求,喝完了酒請你門口這兩位大哥把我送回山里,你這錢就當給他們的勞務報酬,不知我這提議是否恰當?”
“阿澤,建國給你開玩笑的?!标悓毴A起身走到米澤身后,把他按進椅子里,“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看到老同學高興,不想你走,和大家好好樂樂,這份熱誠的心難得。你能喝就喝,不能喝也不勉強,建國你說對不對?!?p> 包房門推開,曾靜和蔣芳芳扶著黃月敏進來,蔣芳芳避開黃月敏向屋里的人點了點頭遞眼色,意思很明白:勸好了,都別在提這些事。
馬建國見大家又進來,沉吟了片刻,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扶著酒杯輕輕地轉著,半響說:“華仔說得非常對,老同學開玩笑嘛,就當給這頓酒加道菜——江秘書,把錢收回來,這兩天請老同學們盡情玩,就當這次的活動經費?!?p> “各位老同學、新朋友,”陳寶華端起酒杯,笑盈盈地大聲說,“把你們手中的酒杯、水杯通通舉起來,為建國老同學,馬總衣錦還鄉干杯!”
一陣“叮噹”碰杯聲,米澤將一杯白水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人人有些醉眼迷離,互相談天說地,唯有米澤獨自一人坐在那里,他看著這一切,聽著這一切,似乎變得那么陌生,難道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精彩嗎?
陳寶華把米澤拉到馬建國旁邊,噴著濃濃的酒氣說道:“今天……我們哥三好好聊聊,說說心里話。在學校的時候我們關系多鐵呀,雖然建國沒念完就出去闖事業了,但是我們中間最成功的一個,要向你學習。”
馬建國臉上泛著紅暈,點上一支帶嘴香煙,翹著二郎腿,抿嘴望著陳寶華沒有吭聲。
“我就知道你沒有忘了我們?!标悓毴A指著馬建國的鼻子,興奮地說,“建國,我……明天就辭職,跟你下海去。我可說的是真話。”
“老同學,”馬建國拍了拍陳寶華的手臂,“以你的頭腦早該做出這明智的決定,在這小縣城呆著能有什么出息?混到老你也最多是個科級干部?!?p> 米澤聽到他們的談話,心里也怦怦直跳,真想到外面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樣子。
“米澤,你和我一起去吧。”陳寶華眼睛閃著光說道,“我們去跟著建國混,一定能混出個名堂,你整天背著郵包到處轉能有什么出息?要是下海了說不定還能掙大錢,資助你們鄉修條工路進山里也有可能?!?p> “我……”陳寶華的話說到了米澤的心坎上,這不就是他的夢想嗎?改變阿爸走郵路的方式,如果自己掙了錢,至少可以把現在的路好好擴一擴,“我能行嗎?錢有那么好掙?”
“你看看這個?!瘪R建國哈哈大笑起來,把桌上放著的那塊像磚頭一樣的東西遞給米澤,“你知道這個是什么嗎?”
米澤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好奇地翻來覆去看。
“這叫大哥大?!瘪R建國一臉神氣地說,“這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買得起用得起,只有大老板才有資格用它打電話,想給誰打就跟誰打,方便得很。等你有了錢買下這東西,哪還像你現在走什么郵路,一個電話過去什么事都說清楚了?!?p> 米澤看著手中這個東西,原來只聽說過沒見過,如果真能那樣,山里的老百姓不就什么都解決了,他兩眼放光地盯著手上的電話,心潮澎湃,將信將疑地問道:“馬總,真有你說的這么神奇嗎?我還是有些不信。”
“你呀,真在山里呆成土傻冒了?!瘪R建國對身邊的女秘書江婷婷說,“婷婷,你給他展示一下,讓他好好看看?!?p> 江婷婷一臉嫌棄,從米澤手中接過電話,用紙巾擦了又擦,冷冰冰地說:“這個鬼地方能打出去才怪,這上面沒有一格信號。哎呀……就那么回事,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嗎?電視里總看見過吧?!?p> 米澤根本沒有聽她說什么,他此時在想山里要有電話就好了,那樣村民們會省多少事,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問道:“修條工路進山里要多少錢?”
“這可不好說,可多可少。”馬建國一手扶下巴,覷眼望著米澤,“你不會真想修條路進你們那山溝里吧,”
“我哪有那個本事?!泵诐珊攘艘豢谧郎系牟?,說道,“馬總現在實力如此雄厚,是否可以考慮贊助我們山里老百姓,只需要把路擴寬一點,我們會給你立個功德碑,怎么樣?”
“唔?”馬建國手扶下巴,沉思了一會,然后大笑著說,“你說的這事不是沒有可能,不過總要有個說法,是以你私人的名義請我幫忙,還是你們鄉里的名義?如果是你私人,你認為你受得起這么重的幫助嗎?要是你們鄉里,請問你又能代表什么?老同學,要是你家需要這條路,我馬建國立馬拔款給你把路修好。”
米澤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上,他無話反駁,從哪方面講自己都太輕了,不能在這條路上壓出任何的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