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致遠長帝姬并不在諫言堂。”侍衛作揖垂頭低聲道。
龔世韞臉上難得閃過一絲落寞,他最終搖搖頭道:“還是走吧。”
“是。”侍衛跟在他的馬匹后面,龔世韞拉著韁繩轉了一個彎,然后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皇家天恩浩蕩,晉王府又重新被打掃了一遍,而且也添置了很多的東西,龔世韞年少時離家駐守邊關,這浩大的府邸,其實除了一些不知曉年歲的丫鬟仆役便都是姜順帝的人。
除了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將領士兵,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就連曾經如此貼心的小帝姬,此番回來,也陌生地像一個陌生人,龔世韞感覺流逝在之間的這幾年,他真的失去了太多。
但是他不曾怨過,兵書詩經教授他要忠心報國,禮義廉恥教授他要溫和儒雅,心里的那點對愛情的追求,都被他壓在了軍功之上,他想著,若是光鮮亮麗回來,便求圣旨一封,娶了那嬌俏的姑娘回家,夫妻恩愛,伉儷情深。
可惜,他沒有找回那個姑娘。
滿腔的愛意,到了唇齒間,也化為了一聲“算了”。
“殿下……”侍衛不是沒有看出他的落寞,但礙于種種,最終還是沒有把那些話說出來。
龔世韞揚起一抹笑,既然如此,他便稍稍放手,讓他的姑娘,自由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吧。龔世韞輕甩馬鞭,然后往晉王府趕去,今日回去,他自然是要重新整治整個府邸,此番回來定會長住一些時日,他可不想時時都在姜順帝的眼下。
“帝姬,您眼睛怎么紅紅的?”秦聽寒出了落月閣后便不發一言,那封情報已經被她毀了,肆意的火舌帶走了那信上的內容,但那些消息,已經完完整整地刻在了她的心底,永遠不會消逝。
從海的話打斷了秦聽寒的思緒,她抬眼看向遠方的天空,隨即她輕輕一笑:“大抵是起風了。”
“起風了?”從海眨巴著眼睛看向四周,春分已過,天氣已有些悶熱,微微而過的清風吹起主仆三人的裙擺,飄渺如云。
“確實是起風了。”從溪應了一句,她聽出了秦聽寒話里的沉重,就像遠處的山巒,壓得人喘不過氣。
“走吧。”秦聽寒開口,時間也不早了,她也該回宮里去了,她需要靜靜思考一會兒,關于鳳凰宮的事情,還有諸多疑點需要去查。
“是。”從溪和從海福身應道然后跟上秦聽寒的步伐,三人漫不經心一般回到諫言堂,今日秦聽寒本就是來考試的,考完了她便打算早早回致遠殿。
只是秦聽寒剛坐上馬車時便聽到一聲輕笑,隨即便是從溪的聲音。
“參見駱小姐。”
“長帝姬可是要早早回去了?”略有些刺耳的聲音吵得人腦仁疼,秦聽寒面色淡淡揮開簾子道:“何事?”
“今日長帝姬如此才華橫溢,讓駱陽好生敬佩。”駱陽笑了笑,她面上的傲慢可不像是敬佩的。
“小姐,她畢竟是長帝姬,是仁德皇后所出的嫡長女,我們開罪不得!”駱陽身邊的丫頭小聲提點道。
“不過一個失寵的帝姬,何須擔憂?”駱陽故意抬高了聲音,她的眼睛卻定定地瞧著秦聽寒的表情。
如今朝堂之上風云變幻,幾位皇子奪嫡心切,這位長帝姬看似不涉及其中,但是,五皇子多番叮囑她的父親,駱陽也不得不多來打探一二。
駱陽也不蠢,她定定地看著秦聽寒,試圖從那張臉上看出一些情緒的變化,只是,秦聽寒一直淡漠著臉,連一絲的波動都不曾看見。
“噢。”秦聽寒只是吐出這樣一個字,她的語調帶了一絲輕蔑,駱陽一時之間也搞不明白她的想法。
姜寧,不太好對付。駱陽心里暗暗想著。
“長帝姬一直都這樣目中無人嗎?”駱陽壓下心里的怒氣問道。
秦聽寒笑了一聲,從溪回身為她挑開簾子,秦聽寒就勢下了馬車,她身量不算很高,但走來的瞬間帶著駭人的氣息,駱陽往后退了一步,在家里作威作福慣了,卻是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姜寧是怎樣的人,駱小姐還不清楚嗎?”秦聽寒抬手捏住駱陽的下巴,女孩子的臉瞬間被揉捏變了型,駱陽想要抓住秦聽寒的手腕逼迫她放開,但抬手的時候便被秦聽寒抓住一擰提不起力氣。
“你!”駱陽眼里全是怒火,她沒想到姜寧居然敢對她出手,傳言里姜寧雖然囂張跋扈,但也只是對底下的人放肆,何曾開罪過官家小姐?
“想來是駱大人沒有教導好你啊,不懂尊卑,沒有教養,咋咋呼呼,就這樣,也配來找我麻煩?”
從溪和從海簡直是目瞪口呆,自家帝姬一向溫和,雖然有些時候有些涼薄,但除了與寧安帝姬對戰那次有這般戾氣,此外,她們不曾見過她這樣羞辱別人。
“姜寧!”駱陽低吼一聲,她的丫鬟也嚇呆了,礙于姜寧的身份,也不知是否要上來幫忙,一時之間有些進退不得。
“哈。”秦聽寒低笑一聲,她抬腳便轉了身踹向駱陽的膝蓋窩,腳下力氣過大,駱陽沒受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駱小姐的教習嬤嬤可是吃白飯的?沒教過駱小姐見到宮中貴人應該如何行禮說話嗎?”秦聽寒質問,她語氣嚴厲,周圍的人都不敢說話。
“你……”駱陽何時受過這種委屈,頓時美目就蓄滿了淚水。
已經是放課的時間,來來往往的人多了去,漸漸的也有人圍在周圍看好戲。
秦聽寒無心與駱陽周旋,她拍拍手冷冷道:“其余人敢犯不敬之罪,下場也如駱小姐一般。”
她幾乎是帶著威脅說道,其中的威懾唬得周邊小姐公子不敢說話,秦聽寒見狀滿意離去。
從溪和從海急忙跟上,兩人心中,徹徹底底折服在自家帝姬身下。
回到馬車上秦聽寒無奈揉揉額角,姜寧曾經是做了什么如此遭人嫉恨?
馬車悠哉地回了宮中,秦聽寒在從溪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只是她還未站穩便看見守在致遠殿外的宮人急匆匆跑來。
“帝姬!大事不好了!”
“何事大呼小叫?這般毛毛躁躁,是想將致遠殿與長帝姬的臉丟光嗎?”從溪向前一步低聲呵斥,小丫頭紅著眼眶搖搖頭,秦聽寒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瞧著從溪訓人,這丫頭是早前德貴妃送來的,她借姜寧身體還魂之后一直沒有處理這些宮苑娘娘的眼線,想來過些日子輕松一些了便把這些眼線一一拔除吧。
“帝姬,帝姬。”見秦聽寒不說話小丫頭急忙跪下,她俯身重重磕了一個響頭才接話道:“帝姬,寧安帝姬半晌前便闖進了致遠殿,說是要見帝姬,奴婢稟告了說帝姬去了諫言堂,但是寧安帝姬不信,在致遠殿發了好一會兒脾氣,現在還在鬧啊!”
“噢?”秦聽寒意味不明地“噢”了一聲。
從溪心領神會,她道:“這件事可稟報貴妃娘娘了?”
從溪這話問得實在是誅心,小丫頭本來就是德貴妃派遣來的眼線,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巴不得姜寧和姜櫟鬧起來,怎么可能去稟告德貴妃讓她出手解決呢?小丫頭支支吾吾半天,最終只能道:“奴婢一時心急,忘了去稟告貴妃娘娘。”
這般說辭用來蒙騙黃口小兒尚且不行,怎么可能瞞得過秦聽寒?秦聽寒低笑一聲,她眸中是消散不盡的肅殺。
“寧安帝姬竟是迫不及待來本宮致遠殿撒潑啊。”她話說得隨意,但是從溪心里一驚,現在的姜寧不可同日而語,現在的帝姬,不是好對付的。
“帝姬?”小丫頭心里暗喜,她察言觀色是一等一的,怎么會聽不出秦聽寒話里的殺氣,她簡直恨不得這位長帝姬直接一劍劈死姜櫟。
“走吧,既然寧安帝姬等本宮等了許久,那本宮自然是要去看看的。”秦聽寒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她就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類型,即使面容上掛著和煦的笑意,但是,整副身軀都彌漫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殺氣。
“是。”小丫頭壓下嘴角彎起的淺笑引著秦聽寒入了致遠殿,殿中的宮女太監都齊刷刷地跪在殿外,日頭已經下了不少,但依舊悶熱難耐,從溪和從海跟在秦聽寒身后,見到此情此景實在是憤怒,那寧安帝姬是什么身份?竟敢隨意發落致遠殿的宮人!
有機靈的宮女太監聽見腳步聲急忙回頭看去,瞧見是自己主子回來了忍不住大呼:“長帝姬!”
這些宮人也有是踏踏實實做事的,秦聽寒不曾苛責過,對她來說,只要對方不惹是生非,她也不會上去找對方的麻煩。
現下里喊得這么撕心裂肺,秦聽寒雖是涼薄冷淡之人,但那份占有欲起來了便不打算輕易放過姜櫟。她的地盤,只有她才能發落這些人,更何況,這些人并沒有什么大錯!
“都起來。”秦聽寒淡淡道。
那些宮女太監如釋重負,互相攙扶著退到了一邊。
在殿內撒潑的姜櫟早就聽到了秦聽寒的聲音,她將最后一個青花瓷杯砸到地上便抽出腰間的鹿皮小鞭嗤笑:“可讓本宮好等。”
“小帝姬……這般可是不妥,致遠帝姬再怎么說也是長帝姬,嫡庶尊卑有別……”跟在姜櫟身邊的大宮女葉兒小心翼翼勸道,今日自家帝姬來致遠殿砸了那么多東西已經讓她害怕,現在,自家帝姬還打算拿鞭子抽致遠長帝姬!
“嫡庶尊卑?”姜櫟冷笑一聲反手給了葉兒一巴掌,她趾高氣昂道:“只有本宮,才是真正的尊,她姜寧,也配?”
葉兒被一個巴掌打翻在地,臉上頓時便紅腫了起來,她捂著臉不敢再勸說。
姜櫟得意地“哼”了一聲,那夜晉王的接風宴已經讓她足夠丟人怒火中燒了,陸塵洲的漠視和朝臣們的圍觀都足以把她這些年的驕傲打翻在地,本是在宮中禁足的她越想越覺得不是個事,更何況在宮里面壁思過的她聽其他宮女交談時提起她和姜寧的差別,言語的忽視讓她心里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幾乎沒有多想,她便帶著葉兒趁著侍衛不備跑來了致遠殿。
腳步聲越發逼近了,姜櫟輕甩鞭子,待人影出現在殿門外時她便抬手一甩,細長的鞭子直接朝著進來那人的臉上呼去。
秦聽寒在來時便在思考,姜櫟被禁足面壁思過三個月她是知道的,但是,這禁足還沒有兩日對方便跑了出來撒潑,怎么想都覺得其中不對勁,故此,她進門時多留了一個心眼,果不其然,她的腳還沒有跨入致遠殿便在電光石火間看見了襲來的鞭子。
秦聽寒側身一躲,鞭子落地,門檻上立刻留下了一道痕跡,可見暗算之人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氣。
姜櫟沒想到秦聽寒能躲開,對方姣好的面容上是一絲嘲諷,姜櫟抽回鞭子冷笑:“算你運氣好。”
“呵。”秦聽寒才不想與她做什么口舌之爭,她神色傲然一笑:“你就這點本事?”
所有人都聽出了她的嘲諷,姜櫟更是怒火中燒,她一甩鞭子便往秦聽寒的臉上招呼去,秦聽寒不屑輕笑,她足尖一點便如浮萍入水般自在逍遙地退開了些許距離,姜櫟追到門邊時秦聽寒已在院中站定,周圍的宮人都聚在長廊處躲著,但一個個腦袋探著似在偷看。
“你也只會躲是嗎?”姜櫟學著秦聽寒的語氣反諷。
“本宮只是怕下手太重,把你打死了,得不償失。”秦聽寒挑眉。
“本宮會怕?你算什么東西。”姜櫟被激得抬手直指秦聽寒。
“若是不怕,就在此立下生死狀,可敢?”秦聽寒笑問。
“笑話!有何不敢?”姜櫟冷笑。
“你還稍微有點骨氣,可惜,就是蠢了一點。”秦聽寒道。
“你!”姜櫟怒不可竭。
“其他人聽見了嗎?她姜櫟,是同意了立生死狀的。”
“啟稟帝姬,奴婢聽見了。”
“啟稟帝姬,屬下聽見了。”致遠殿的侍衛也回話道。
“既然如此,來。”秦聽寒道。
“如你所愿!”姜櫟一笑,生死狀可是姜寧這個蠢貨自己提出的,若真的傷了她,也是她自己不自量力,跟她姜櫟可沒有絲毫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