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祁允若又淺淺咳了兩聲，顧無初放下簾子，以免涼風吹著了他。
顧無初又回想了下，彼時江逸出了趙府，只身打馬往南走了。
她當時困極了，屁股沾上松軟的墊子，眼皮子就不由得打架，本想著瞇一會兒就能到王府了，不成想馬車悠悠走了許久，一睜眼還是在大街上。
她便小聲得問景時微：“大人，我們要去何處？”
“太學。”景時微淡淡道。
顧無初點點頭，“哦”了一聲，雖然不知道去太學干什么，但是心里早已樂開了花，去太學就意味著可以見到沈阿哥了。
上次沈阿哥回家還是清明時，算起來將近一月未見。
祁允若不知何時醒了，幽幽飄來一句：“你有何事？”
顧無初搖搖頭道：“沒有。”
隨即又想到什么，定定看著祁允若：“王爺臉色看起來蒼白了些許，需不需要我再替你把脈。”
昨日的病來的急，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王爺雖然說恢復了神智，但里子肯定還虛著。
景時微聞聲也皺著眉：“是比平日里白了些，打不打緊？”
在兩人灼灼的目光下，祁允若頗為熟練得解開衣袖，乖乖把手腕湊到顧無初跟前兒。
口中卻是滿不在意道：“不打緊，就是腹內空空餓得很。”
景時微聞言，掀開簾兒對車夫喊了句“杜叔，出了城便快些趕路。”又對祁允若薦道：“集賢街鄰近牌坊有家陳記面攤，他家的陽春面別有一番滋味，下了車走不了幾步路便到，如何？”
祁允若點點頭：“歡歡姐覺得好，那我一定要嘗嘗。”
顧無初替祁允若把過脈，發現譫妄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風寒還未好利索，便道等回了王府再開一張方子。
出了庸正門，在官道上又東行了小半個時辰，只聽得杜叔勒馬，幾人便下了車。
顧無初攏了攏衣襟，眼前是一座恢宏的琉璃牌坊，上書著幾個大字，日光照在琉璃牌坊上頗有些刺眼，所以她也沒看清寫的是什么。
過了牌坊，是林立的商鋪，以紙筆鋪子和小餐館居多，街上二三多是太學的學子。
景時微則帶著顧無初和祁允若到了陳記面攤，小攤不大，只在街上擺了四張桌子并幾條長凳。
幾人坐下，景時微招呼老板要了四碗陽春面，端出一碗給牌坊口的杜叔送去。
顧無初和祁允若面對面坐著，兩人俱是大快朵頤。
這時顧無初耳邊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寓，這字蒼勁內斂，頗有王公之遺風。”沈文清看著陳記面攤的小招牌上的字“五文一碗”連連夸贊道。
沈文清身旁，一襲白衫的清瘦少年莞爾一笑，“沈兄謬贊。”
顧無初抬起頭來，像只貓兒似的躥上去跟沈文清打招呼。
“沈阿哥，你也來吃面！”
沈文清愣了一瞬，顯然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顧無初。
瞥到背對著自己的祁允若的背影，便忽的明白了。
“沈兄。”祁允若也轉過身來，示意幾人過來。
還未待沈文清介紹，一旁的白衫少年卻忽的向祁允若行禮道：“草民孟寓，見過榮慶王殿下。”
祁允若皺了皺眉：“你認得我？”
他對眼前的小書生似乎沒有什么印象。
孟寓一臉激動，“景和元年暮春，王爺到吳中，護送孟老太師回輞山草廬。”
祁允若回想，去歲三月，宮中收到他的堂兄，察罕王世孫祁允佑傳信，察罕王妃苑氏已于二月前薨世。
王妃與察罕王不合已有四十余載，此番王妃薨世，渝州王府竟沒有給都中訃告，只有堂兄的一封親筆信，可見堂兄處境應是十分艱難，但察罕王畢竟是長輩，也是祖父唯一還在世的親兄長，所以皇兄思來想去決定讓他啟程前往渝州吊唁王妃，并代皇兄緩和察罕王與世孫的關系。
時帝師孟興仁告老還鄉，祁允若也便奉旨護送孟太師回輞山。
“哦。”祁允若忽的瞥到孟寓腰間的玉佩，突然憶起：“你是孟太師的學生。”
回憶涌上心頭，昔日清瘦頹喪的少年，如今如朗月清風，祁允若嘴角不禁揚起一抹笑意：“何日入的太學，一切可還好？”
孟寓俯身回道：“去歲九月，老師推舉我來滎都入太學，本想前去王府登門拜謁，不料聽聞王爺尚未回都，太學課業繁雜，便耽擱了下來。”
“正巧，在這里遇到了你和沈兄，”祁允若大手一揮：“老板，再要兩份陽春面！”
顧無初捧著面，聽著三個文人之間的寒暄，不免有些無聊，看看街上來來往往的學子，又看看陳老板和陳阿婆煮面的煙火氣，心中緊繃的一根弦好像突然斷了一樣。
正當顧無初眼皮子打架的時候，景時微端著碗大步流星走回來，看到沈文清與孟寓不禁愣了一下。
沈文清心下也疑惑，開口道：“那日姑娘走的匆忙，未能道謝。”
“小事，小事。”景時微擺擺手，又看了孟寓一眼：“這位小兄弟身體可好些了？”
暮春時節，滎都多雨，那日她下了值，在府上的巷子口，看到一個魁梧的漢子正背著另一個瘦弱的人，向路人打聽著什么。
背上的人被蓋上了蓑衣，軟軟的趴著，雨下得不大不小，足以把下面的人淋濕。
她便走了過去，替二人打了一路的傘，又把二人送去醫館，心想不過是一樁再平常的事，聽到生病的小郎君沒有大礙留了傘便離去了。
當時在路上攀談知曉二人是太學的學子，今日能再相見也是頗有緣分。
聽景時微講了原委，孟寓俯身作揖，向景時微鄭重的道了謝。
三人的寒暄變成了四人的寒暄，顧無初的面吃的差不多了，小口嘬著湯。
幾人吃完，前往太學。
走在集賢街上，五步一碑，十步一牌匾，顧無初剛開始覺得甚是新奇，原來筆墨紙硯都有好多奇怪的樣子，還有許多學子在閣樓開壇暢飲，吟詩作賦，商討文章。
不過集賢街似乎很長，眼前的景象漸漸重復，顧無初又覺得無趣了起來，偷偷把沈文清拉了過來，小聲說道：“沈阿哥，你有沒有想我們。”
“自然。”但沈文清臉色略顯凝重道：“昨日江世子來信，怎的牽扯上了案子？”
他牽扯進過案子，以至于家破人亡，背井離鄉，看到信后怎能不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