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原先那個繼承人回來了。”
“誰?什么繼承人?”
“還能是誰?上古神獸白虎一族的……”蛇妖左右望一下,小聲道,“回來后就秘密尋找一個女子,還不是咱們妖界的。”
和他湊一塊的鹿妖一臉八卦:“嚯,我聽說他好像是被暗算歷劫去了,難不成要找的,是個凡人?歷的情劫?”
雖然他們壓低了聲音,但客棧里不少耳力靈敏的妖,全都聚精會神地等待下話。
“我哪會知道,尋人無果就是了。”
“我且問你,那女子姓甚名誰?”
“姓君,名我倒是忘了。”
剛踏入客棧的一行人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掃過那兩只妖。
韓菁抖了抖那一對雪白的狐耳,笑瞇瞇地對著小二道:“要兩間天字房。”
君子柯搖了搖頭,側頭道:“看來,二師弟是要和我住一塊了。”
“師兄就知足吧,這次可是韓菁付的錢,平時她就跟個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柳應念望著狐妖付錢的背影笑道。
天色漸晚,三人叫小二送上來了飯食,聚在一間房里低聲討論著。
韓菁并未動筷,好看的狐貍眼低垂著,像是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
“白日他們所說的君姓女子,或許就是君子殊罷。”
君子柯與柳應念面面相覷,掃過房間四處,心情也低落了下來。
“也不知那妖王找她是因情還是仇,若是情,聽見君子殊已故的消息,也不知是否會無法接受。”
不多時,客棧外圍了烏泱泱的一群妖兵,吵吵嚷嚷的。
門突然被從外面踢開,三人不慌不忙,只有韓菁遞了個眼神過去。
“大膽!妖王陛下在此,爾等膽敢無視!”一個滿臉絡胡腮的樹妖厲聲道。
“呵呵……”模樣看上去溫潤如玉的男子摩擦著酒杯上的紋路,“妖王?好生沒有禮貌。”
說罷,他看了一眼身著暗衣的少年,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少年明顯一愣,旁邊的樹妖還想說些什么,被趕了出去。
少年退了幾步,重新拉上了門,又敲了敲。
“進——”
聽到回應,祁鶴疏這才推門進入,而那群妖兵,則是被趕下了樓。
他抖了抖衣袖,微微頷首道:“是在下管教不方,讓手下人冒犯了三位。”
韓菁施施然起身,眼眸含笑,打量著不遠處身姿挺拔的少年:“不知閣下來此……所謂何事?”
祁鶴疏斂了斂眸,“君子殊她……現在在哪?”
“喲,沒想到妖王陛下竟然知道咱們子殊這種小人物——不過,她已離去,還望陛下勿再掛念。”君子柯慢悠悠道。
“……你騙我!”
君子柯倒是沒有想到,不遠處的少年面容俊朗,但少了幾分初見時的朝氣,添了些許上位者的威嚴。
一直沒動靜的柳應念眸中閃著微光,與他對視了一眼,上前幾步,看著祁鶴疏笑著道:“陛下何出此言?我們難不成還會拿師妹的性命開玩笑?”
聞言,祁鶴疏抬眸,語氣中帶著篤定:“你們既知樓下的妖族是故意放出消息,于是談論起君子殊,引我前來,是為了讓我斷念想?”
柳應念輕輕眨了眨眼,沒看出來,祁鶴疏瞧著挺好騙,卻不好糊弄。
“但以你們的能力,藏住一個人,或者是隱藏自己的行蹤并不是什么難事,但我的人在你們一入妖界就察覺,甚至在沿途中故意放出消息,如此大費周章,恐怕不只是為了讓我斷了念想——我身上有你們需要的東西。”
“啊哈……”柳應念一雙豎瞳緩緩轉動了下,“我們冥界有一筆生意,不知道陛下感不感興趣?”
祁鶴疏眸光沉沉,“我要見君子殊。”
“當然可以。”他答應得很爽快。
于是,白茫茫的大地中,雪掩蓋下的那抹紅,仿佛是這世間最亮的顏色。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銀灰色的天空落下,落在少年被風吹亂的長發上。
祁鶴疏面無表情,像是一座冰雕似的。
“君子殊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傷及了根本,暫時沉睡了。在這極寒之地,勉強能維持生命。”
韓菁揉搓著肩膀,哆哆嗦嗦道,面上少了幾分媚態,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即使她是雪狐,這般寒冷還是有些難捱。
終于,冰雕動了。
祁鶴疏半跪在這朵彼岸花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掃去蓋在花瓣上的白雪。
他曾無數次想過重逢的畫面,卻從未預料到,會是這般場景。
彼岸花輕輕顫了下,露出了幾片焦黑的花瓣。
“她會冷嗎?”他收回了手指,不敢去觸碰,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心疼。
“冷?”韓菁輕嗤了一聲,“在命面前,冷算什么?”
再說,她就算變回了原身,終究不是普通的彼岸花。
“……我可以幫到她什么嗎?”
“等她神魂穩固后,借用一下你們妖界的禁地。”
禁地里生長著許多奇草,大多含有劇烈的毒性,使得那片土地也變成了黑色。
更何況那里就像是第二個冥界,鬼魂骷髏遍地都是,少有能存活的妖也被污染得差不多了。
歷年來,只有妖王妖后才能出入。
祁鶴疏會為君子殊破這個戒嗎?
韓菁踩在松軟的雪上,望向遠處銀灰色的天空。
某人先前還一副斷情絕愛的模樣,她倒要看看會不會真如所說般做。
“好。”
她有些意外,“你就不問問我們要做什么?”
祁鶴疏不語。
等到那一天到來,韓菁才見識到了祁鶴疏的陰險。
“我只能說服那四個城的城主答應讓君子殊進禁地,三位可以告訴我具體做法。”
君子柯面色不是很好看,他可看出了祁鶴疏眼底的暗喜。
罷了,這情債是君子殊自己的,那就交由她自己解決。
“你隨便給她找個地方埋了就是了。”
韓菁側頭看去,先前不是說要找個天時地利的地方嗎?
“具體是?”
“越危險越好。”君子柯一本正經道。
瞧見韓菁面上的驚訝,祁鶴疏有些懷疑,這么做真的不會被里面的妖吃掉?
“既然她要解決那些受污染的妖,不去危險的地方怎么解決?”柳應念解釋道。
四個城主恍然大悟,齊齊看向了妖王。
祁鶴疏微微頷首,四個城主分別站在禁地前的陣法上,手心浮現四枚紋路不同的玉佩,飄向了結界。
他上前幾步,浩瀚的靈力波動震得眾人有些耳鳴,只見他面前突然劃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禁地真正的面容。
這似乎是另一個世界,天黑沉沉的,卻與冥界有所不同,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腐爛的氣味。
凄切的哀嚎聲傳入眾人的耳中,連風聲都像是陰魂的哀鳴。
妖兵嚴防死守,就怕里面的妖會逃出來。
幾縷黑色霧氣從中飄出,想要侵蝕最前面的祁鶴疏,卻被反震回去。
少年用靈力護著鮮紅的彼岸花,并無任何猶豫地踏入了禁地之內,在黑色霧氣的包裹下,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哦——真是偉大的愛情。”韓菁唏噓道,卻被一個樹妖瞪了一眼。
她微瞇著眸子,認出了是前段時間裝腔作勢的妖,輕哼了一聲,轉而欣賞著自己指甲上新涂的蔻丹。
洗眼。
霧氣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靠近,四城主嚴陣以待,妖兵也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陛下在里面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你們不如擔心擔心里面的妖。”韓菁摸了摸臉頰,淺褐色的眸子彎著,似乎并不在意即將到來的危險。
“救救我——救救我——”
女子的求救聲微弱,但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東城主驚懼地瞪大了眼,一下子血絲爬上了他的眼白,嘴唇囁嚅地望著逐漸出現的女子。
女子頭發散亂,發縫間還粘著幾片樹葉,看上去有些小家子氣的臉上布滿淚痕,悲切地望著眾人。
“那怪物就要追來了……”說著,她回頭望了望,伸出的那只手臂如寒玉般白凈,“求求你們!”
“哦——真可憐。”韓菁搖了搖頭,腳下卻一步未動。
君子柯站在一側,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移開視線,神態自若,要不是場景不對,都會讓人誤以為是游玩來的。
女子見沒有人來搭把手,神情更加哀戚,捂著胸口向前挪了幾步,卻被刀劍擋住了去路。
豆大的淚珠從臉頰滑落,原本楚楚可憐的眼神一瞬間發狠,裙子下的腿以詭異的方式扭曲著,在土地上緩慢地蠕動。
前排的妖兵瞬間頭皮發麻,借著光,一瞬間看清了裙底下竟是一條條蟒蛇!
他們不由得退后,女子一下跪坐在地,一下遮擋了視線,讓他們無法確定那究竟是不是蟒蛇。
隨著女子一聲尖銳的哭泣,乒乒乓乓的好幾聲,妖兵的武器掉落在地。
一條條透綠色的藤蔓如蟒蛇般將妖兵捆在半空中,不斷地蔓延,收緊,捂住了他們的口鼻,呼救聲變得沉悶。
突然,妖兵劇烈掙扎了起來,細看之下,藤蔓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流動。
女子蒼白的臉逐漸變得紅潤,一臉的享受。
西城主率先反應過來,一刀劈斷了數根藤蔓,液體一下子濺射在附近妖的身上,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血!是血!”
韓菁近乎呆滯地看著那一條條藤蔓,眼眶微紅,昔日的痛楚仿佛重新回到了身體。
“韓菁?韓菁?”君子柯語氣擔憂,輕輕拍了下她的肩。
“……我沒事。”
但那女子似乎被那一刀劈痛了,面容扭曲,像是一張老樹皮。
她站直了身,裙底蠕動的藤蔓使身體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柳應念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只笛子,笛聲悠揚,落在女子的耳中卻像是魔音一般,化成了無數尖銳的利刃,身體被刺得疼痛。
藤蔓松開了那些剩余的妖兵,收回到女子的腳下,交錯蠕動,像是一件會動的裙子,包裹著女子的下半身,聳起再疊高,足足有十尺高。
幾支攜著冰雪的羽箭沖向天空,猛地往下墜落,幾乎全數沒入女子的頭頂之中。
“啊——”
底下的藤蔓卻沒受任何影響,仍舊在不斷地堆高。
韓菁緊握著弓,一時間不明白女子的招數。
“裙子”逐漸變窄,藤蔓順著原先的基礎往上爬去,姿態和蛇幾乎一模一樣。
柳應念停下了吹笛子的動作,淺綠色的瞳孔猛然豎起。
只見女子和先前的妖兵一樣,嗚咽聲盡數被封在喉嚨中,眼神中的哀求不似作假,但下一秒可憐兮兮的眼眸就被緊緊勒住。
變化就在一瞬之間,藤蔓像是流水一般,向周圍傾瀉而下,來勢洶洶。
一些妖兵來不及離開,被埋在藤蔓底下,等他們將這一部分藤蔓解決后,只看見了幾架被腐蝕得差不多的血尸。
而那名女子,也逃回了禁地,不見蹤影。
“正好,給君子殊一個驚喜。”韓菁微微喘息著。
君子柯嘆息了一聲,將有療愈能力的靈泉水揮灑在受傷的妖兵身上。
面對腐爛或是干癟的軀體,他的臉上沒有驚訝,也沒有同情。
差不多兩個時辰后,祁鶴疏才從禁地走出,配飾掉得差不多,就連衣服本身,也有被腐蝕的痕跡。
少年眼神看上去有些發愣,君子柯望了一眼重新分散的玉佩,捧著一荷葉的水,走動間波光粼粼。
“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