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都來得那么慢,以后要真有什么事可怎么辦呢!”
君子殊咬著剛買的糖葫蘆,沒空說話,全然將她的話屏蔽在外。
糖葫蘆是從人妖兩界邊緣處引過來的,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吃食、服裝等等。
“怎么個,事——”君子柯話還沒說完全,一道強悍的妖力沖擊四散開來,在強風的灌注下,連聲音都變了調。
韓菁比他們都要弱些,君子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才避免她跌倒。
風聲消失,卻多了一道不近不遠的咀嚼聲,他抬頭看了一眼又從簽子上咬下一顆紅寶石般的山楂的師妹,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淡青的光芒一閃而過,原本猶如菜市場的宮殿前院頓時清凈了不少,許多趕來看熱鬧的小妖,不知道被吹去了哪里。
這下三人倒直接暴露在了他人的眼中。
君子殊掃了一眼祁鶴疏,以及另一端相對的身形龐大的黑蛟,表情仍舊是淡淡的,轉身走向落她幾步遠的君子柯。
“走罷——”
“女俠請留步!”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伴隨著幾聲鳥叫,先前見到的那只白鶴被一群烏鴉追著咬,狼狽地落在了地上,朝退后了幾步的君子殊跪了下去,“女俠救我鳥命!”
她看著即將無差別攻擊的烏鴉,隨意抬手一揮,還在亂叫的烏鴉便化作黑煙飄散。
“祁鶴疏!你還說人不在你那!”黑蛟的聲音透露著一股計謀得逞的意味,周身妖力疊加,一群烏鴉蓄勢待發。
“人確實不在我這,不是在那么?”說著,祁鶴疏看向了用簽子挑起白鶴下巴的少女,心猛然落了半拍。
“少說廢話,看招!”
君子殊沒管那邊的小打小鬧,像是憐惜,又像是戲謔地看著臉上帶傷,一副柔弱書生模樣的白鶴。
“你叫什么?”她如今這個模樣實在不像一開始那般溫和,但她似乎確實如此,骨子里透出來的傲然始終未變。
“左、左祈韞。”他慌忙應道,眼神不住地瞥向后側,又祈求地看著君子殊。
“你想要我怎么救你?”她收回了手,順便用靈力托起了左祈韞,“那妖王似乎能幫你解決,嗯?”
“我的家族以前是在禁地里生活的。”左祈韞猶豫了許久,還是道,“后來家人相繼離去,我就逃了出來,但那個時候剛好被朱恒發現,他就一直在追殺我。”
雖有真話,但還是漏洞百出。
“近段時間來,奈何橋那邊動靜較大,我們人沒法直接下去探查,但隱居了數百年的左家有一法寶,不僅能驅散怨氣,據說還能讓人下忘川而不傷魂魄。”
君子柯唇畔未動,聲音卻清晰傳入了耳中。
“他既然是從禁地出來的,應當是怕祁鶴疏不會輕易放過他,也怕法寶被人奪走吧,那黑蛟也應是看中了法寶。”君子殊傳音回去,“只是如此,他又怎會輕易將法寶拿出來?”
“這人確實是左家的,沒有隱瞞身份,大概也是聽聞了你的名號,要么想與你做一樁交易,要么忽悠了你之后再想辦法全身而退。”
左祈韞見她遲遲沒有下文,心一狠,猛地掏出半塊溫潤的玉佩,遞給了君子殊:“只希望您能保我一命。”
玉佩觸感細膩,置于掌中,驅散了周身沾染上的濁氣。
“這就是那法寶?”
“未曾見過,我怎會知曉。”
君子殊點了點頭,瞥了一眼一直舉著燭臺的韓菁,眼眸在她的期待下漸漸轉為妖冶的紅色。
身旁的人突然緊繃,君子殊緩緩轉頭,抬手喚出銀妄,蓄力一斬,在灰巖上留下一道深痕。
受了不少傷的黑蛟心驚膽戰地看著銀妄,對上那雙毫無波瀾的紅眸,腦中靈光一閃:“你是君子殊!”
“你是靠劍認人呢,還是靠瞳色認人?”她隨意挽了個劍花,將劍背至身后。
朱恒聽出了是在嘲諷自己,也不得不壓下情緒,化成了人形:“是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上仙,還請上仙恕罪。”
君子殊握著半塊玉佩的手擺了擺,“你們繼續,別牽扯到了我們就行。”
但祁鶴疏和朱恒并沒有繼續的打算,結果已經顯而易見,朱恒敗了,看到玉佩出現那一刻這才沖了過來想賭一把。
“若是沒什么事,我便帶著人走了。”她話音剛落,傳送法陣便在腳下浮現,眼看就要離開,一道玄色身影卻奔了過來。
“且慢!”
強光一閃而過,君子殊瞪著趕在前一秒傳送過來的少年,無聲地罵了一句。
祁鶴疏接收到了無數打量的目光,輕咳了一聲:“我還有事。”
“……”左祈韞整個人緊張到了頂點,祁鶴疏不會是為了殺他追到這的吧!
“可否借一步說話?”
君子殊直覺他的態度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引他到了一處僻靜的草莆田。
她拉過木椅,“就在這兒說罷。”
祁鶴疏仍站在原地,除了黑沉的天色,眼前的一幕令人熟悉。
“君子殊,我們以前認識,對嗎?”
“對。”君子殊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為數不多的光被一道陰影遮去,她抬眼看著祁鶴疏慢慢蹲下身,似是糾結了許久,他道:“抱歉,不知為何,你在我的記憶中有些模糊……”
“我干的。”
祁鶴疏震驚地盯著她,見她臉上無任何心虛神色,回想起城主們的那些猜測,恍然大悟:“一定是我干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
她臉上挑釁的神色肉眼可見地僵了僵,正常人不是應該憤怒、質問嗎?
不過要不是祁鶴疏先造幻境來挑釁她,她也不會那么做。
但,祁鶴疏理解有失偏頗,什么叫他負了她?!
他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君子殊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你亂說些什么?我會讓你有機會負我?笑話!”
說罷,她將人往外一扔,自個也起了身,“是你先來挑釁我,不敵我,還差點死在了這冥界,懂?”
祁鶴疏還有些發愣,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她,有些可憐兮兮的意味。
“我不信。”
她是怎么都沒有想到會造成這樣的誤會,早知如此,就不下藥了,如今還得費力給他解。
君子殊閉了閉眼,從草圃田上薅了幾片葉子,進了一旁的藥房,又配了些藥,熬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幾滴淡綠色的葉汁落在藥汁中,轉眼便融在了一起,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君子殊端著碗出藥房時,祁鶴疏人就坐在地上,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秦未離的身影。
她皺了下眉,碗遞了過去,祁鶴疏將藥汁一飲而盡,隨后被苦得抿了抿嘴。
君子殊又皺了下眉,她竟然覺得有些……愉悅?看來她當真是討厭極了祁鶴疏。
“你給我喝的是什么?”
“讓人七竅流血的毒藥。”君子殊覺得自己眉頭幾乎就沒有舒展過,今后還是遠離祁鶴疏為好。
“……哦。”
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是覺得她毒不倒他?
祁鶴疏眨眨眼,“那麻煩你給我收尸。”
“呵呵。”
君子殊抱胸斜睨了他一眼,抬眸見柳應念迎面走來,信步與她擦身而過,低聲念了句:“看好他。”
她似乎總是閑的時候很閑,忙的時候很忙,在他人逐漸淡忘她之時出現,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譬如此時,君子殊扮作新魂,穿梭在來來往往的鬼魂之間,黃泉路兩旁的彼岸花盛開得正好,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新生的亡魂大多有些呆滯,但其中也有例外,如前方胖乎乎的魂魄,身上的戾氣有些駭人。
過了望鄉臺,許多魂魄大多滿面愁容,甚至不愿離去,但那胖子卻只是看了幾眼便離開,幾乎沒有產生任何情緒。
她一直在用余光看著胖子,眼見孟婆的攤位前排起了長隊,那胖子卻拐了個彎,在鬼魂中穿梭,他身子矮小,竟然沒有引起陰差的注意。
這是不想喝孟婆湯?
君子殊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后面,無視忘川河內掙扎的惡鬼,半斂了氣息。
冥界偶爾會有淡霧,放在現在卻不正常,只有河邊一塊狹窄之地被迷霧籠罩。
胖子鬼魂停在了迷霧前,躬身喊著:“日升月,夜升日,陰陽顛倒,燭龍顯靈!”
燭龍?燭九陰?
這位遠古先神、時間之巫祖不是在北冥之地,怎么可能會出現在冥界。
迷霧漸漸散去,河面上赫然出現一個泛舟老人。
胖子一臉驚喜,拿出了一些金銀財寶,忙不迭對著搖著槳、越來越近的詭異老人磕頭。
忘川雖有擺渡人,君子殊也見過,并不長這個恍若骨頭貼著皮的模樣,也不可能收受賄賂,況且這只是一只惡鬼。
眼看胖子就要上船,她故意發出金銀碰撞的聲響,一下吸引了二鬼。
“你是?”惡鬼的聲音聽著有些渺遠,迷迷蒙蒙,裝神弄鬼。
“不知這些可夠船費?”君子殊將布袋扔在了船上,船沒有絲毫晃蕩。
惡鬼笑了笑,更顯得詭異:“你很干凈,為什么要搭我的船?”
這是說自己沒有造下什么因果,不用過多擔心河里的孤魂野鬼將她拖下,但她卻沒這么做,反而冒險要搭他的船。
君子殊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胖子,淡綠色的眸子微垂:“我是妖,好不容易修成人身,卻輕信了一個書生,被他剝了妖丹致死,我實在是不甘。我沒有做出什么功績,怕是只能淪入畜牲道,投胎又有何意義?在人間時,我曾聽一個游方術士說過擺渡人,便想著來碰碰運氣。”
說著,她抬眼:“我也自知來得突然,若是不行,那金銀財寶也當作我打擾您的陪禮。”
“這……”
剛轉身,惡鬼怪異地笑了幾聲:“看在你誠心誠意的份上,老夫便搭你一程,只是過后莫要太單純了……連個窮書生都能將你騙了去,上來吧。”
果然,惡鬼雖有警惕,但最是貪婪,抵擋不住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