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外面的白霧終日沒有散去一樣,他們在客棧里從早上一直呆到了晚上。出乎預料的是,梁叔并沒有大發(fā)雷霆,張凡和李舜生都認為,他會揪著猴兒的脖子問,這霧氣的始末。相反,梁叔表現(xiàn)的很平靜,話也多了起來,還饒有興致的聽李舜生聊著延清教的事。說是聊天,倒更像是拆臺。前些天在聽安閣發(fā)生的事,又被搬了出來。
這件事連張凡都很有興趣,作為親歷者,他很想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你說的是那一件事啊!說實話,這種事情本不好意思講的,但是我認為我們正面的認識這個錯誤。我還是稍微說說吧!延清教中的兩個剛?cè)雰?nèi)門的弟子,一個叫李梓城,另一個叫李庭軒。他們被揪回去的時候,驚動了上中下三位長老。那三位長老聽了,特別生氣,當天就關了他們倆的禁閉,又退到了外門弟子打雜的那一行列。”
“他們怎么會被揪住呢?我要是他們,死咬著不放,就是不承認,聽安閣又沒有證據(jù)。”
“聽教里面?zhèn)鳎麄兿氲靡彩沁@樣的,死咬著不放,沒有證據(jù),就算有人說些什么,也不能直接抓人。可有一個傻子,聽說叫什么范二仙。”
“的確像個傻子的名字。”柳葉眉笑著說,張凡在旁邊一言不發(fā),實則內(nèi)心翻江倒海。他沒想到這樣的黑歷史,過了好多天,還能被人挖出來。
“這個傻子吧,非說認識他們,跟個狗皮膏藥似的,怎么攆都攆不走。最后他走了,一會兒又回來了,直接把真相說了出來,最后旁觀的人都信了,沒辦法。”
“對了,張凡兄弟,你不是聽安閣的嗎?當時你在場嗎?那個人長什么樣?”
“哪個?”
“就是去聽安閣搗亂,然后說是他們兄弟的人!”
“奧!我知道了,是那件事啊!”張凡裝成高興的樣子說。
“對對對!就是那件事!”柳葉眉以為張凡和他心有靈犀,白胖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誰知張凡又變成了原來的一副呆樣,“我不知道。”
“張兄,你怎么會不知道呢?敢在聽安閣鬧事,一年也沒有兩件的。”
“奧,對對對,我好像知道,原來是那件事!”張凡梅開二度,這次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
柳葉眉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對對對,就是那件事,快說,快說。”
張凡的表情又恢復成原來呆板的樣子,“我真不知道。”
李舜生用手錘著桌子,在旁邊狂笑,“沒想到啊!張兄竟然有搞笑的天賦。”
柳葉眉很不服,向李舜生解釋道,“他真的知道,他和聽安閣的大小姐在一起,肯定知道的。”
“奧,我這次真的想起來了。”梅開三度,張凡又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少來,張兄,我以為你是個老實人的。”柳葉眉百口難辯,很難不承認跟張凡心有靈犀是件很蠢的事。
“哈哈!”他們身前的桌子都快被李舜生錘散架了。
“梁叔,你看看他們。”
除了第一句話,往后的時間里,梁叔顯然在走神,被柳葉眉打斷后,他揪了揪眉毛中間的部分,用略顯疲憊的口氣問,“哪件事啊!少爺!我給你評評理。”
猴兒從門后出來,手里端來兩盤野果,是張凡今天在馬廄中看到的那種。大家開心地聊著,吃完了幾顆果子后,像分別了十年的兄弟一樣到了天黑。猴兒又走出來,催促他們該回屋了。
關上門,梁叔在門中間的縫上貼了張符。世上的符千千萬,憑借印象,他也推測不出這張符是干嘛的。但梁叔很快為他解答了。
“不要想了,這張符廣泛應用于軍隊、談事間,目的是以防隔墻有耳,有這吸音的作用。接下來,我們應該談談以后的事。少爺修為太低,這件事不需要他知道。等到半夜,我會叫那個延清教的小子。”
“談些什么?”張凡沒有把馬廄里面發(fā)生的事告訴他們。
梁叔走過來,掏出一把椅子,“你先坐!”
張凡坐下,他則還在站著。他想了一會兒,據(jù)張凡猜測,這段時間是他用來調(diào)整情緒的。如果他要談的內(nèi)容關于這場霧、客棧的陰謀,那么白天的一切都是作秀,讓猴兒他們放松警惕。
“你覺得這場霧,不對,我是說你覺得這里的一切奇怪嗎?”
“要聽真的還是假的?”
“這還有真假嗎?你說點,想說什么都行。”梁叔抬抬手,鼓勵他。他喜歡張凡的性格,張凡有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平穩(wěn),可以和自己談一些其他孩子聽了就要困的睡覺的事。
“那我說了,說的不好,不要介意。”張凡開始組織語言,說話的聲音不帶一點彎折,平靜的出奇。
“我見過山上的霧,書院就在青山之上。霧氣一般出現(xiàn)在早晨,混著山頂之上的云彩,嚴重的時候也能像今天這樣。但這是在山腳,如果說天氣沒有問題的話,那只能說明我們認錯了路。”
“但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到霞村只有那一條路,而且這條大路只有五個岔口,我們前面經(jīng)過了四個。第五個卻在今天怎么也找不到。”
“那就很直白了,霧氣把我們與原來的空間隔開了,這是一個不一般的法陣。而且又牽扯到另一個問題,他們的動機是什么?我在書上看過,妖殺人,簡單的就兩個原因,吸食靈氣和享受某種快感。”
梁叔想到了什么,但沒打斷張凡,示意他接著說。
“但他們很奇怪,飯菜、住宿都安全,昨天晚上我特地呆到了很晚,天快亮了,也沒發(fā)生什么。我也出去過,客棧里點著燈不太亮,只能看清大概。而且外面安靜的有些可怕。老板娘不見了,除了第一次見面,后面這個人就像消失了一樣。這個不能代表什么?也許她生病了。唯一確定的是,有人想困住我們,強迫我們呆在這兒。”
“這個倒是真沒想到,白天你這么精神,難道不用睡覺的嗎?”
“用的,但這是從小就有的毛病,晚上怎么也睡不著,熬到很晚,一般到后半夜,才能睡上一兩個時辰。這是好的情況,大部分時間里,我會整個晚上睡不著。”
“倒是可憐,你這不開朗的性格,多半也是這個原因。”
張凡沉默了,這個問題在他第一次意識到的時候,還是書院的二師姐告訴他。那天晚上,他想了一整夜,沒有得到答案。在以前的經(jīng)歷中,他身邊都是這樣不愿說話的人。只會一味地服從,而沒有自我。如果有人話說多了,或者說了不該說的,會被綁上架臺,叫來一院子的仆人,看著架上那些人面色泛青,活活吊死。
他又仔細想了想,當發(fā)現(xiàn)這種問題時,改正往往是艱難而痛苦的。與之相反,他接受了現(xiàn)在的自己。看著惹人討厭也好,惹人喜歡也罷,他覺得這就是他自己,一種本身的特性。
趁這個時間,梁叔打算去樓梯口的房間,去找李舜生,一起商量這件事。他打開門,叮囑張凡不要離開。
按照客棧的傳統(tǒng),即使是晚上,他們也要在樓下的空桌上點幾盞油燈,有點地方寓意是晚不進賊,有的地方則是生意紅火。但不少人為了節(jié)約成本,會把沾了水的棉線放進燈里,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
梁叔走在昏暗的樓道里,他的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已經(jīng)過了健步如飛的階段,所以下樓時,他總扶著樓梯。也沒有跟誰說,走到柜臺前,裝模作樣地敲了幾下,嘴里說著,“這還有人嗎?我想要來壇酒。”聲音不大,可他相信猴兒,那個瘦伙計總會來的。
聲音過去了好一會兒,他聽到了墻后面的開門聲。緊接著,猴兒睡眼惺忪的撩開門簾。他穿著一件背心,雙臂裸露著,臂上的猴毛在昏暗的燈光下變成了灰黑色。
“客官,您也知道我們這兒啊!晚上是不招待人的。妖和人是不一樣,天一黑就得睡覺,哪怕是站著,也能困的打盹。”猴兒半睜著眼,說的話里也有一股輕微地不滿。但這正是梁叔需要的,他得保證和張凡他們商量的內(nèi)容,是絕對保密的。
“既然困了就少說點話,隨便給我拿一壇吧!我不挑的。”
猴兒把酒搬給他,打著哈欠離開了。他向右一拐,穿過廚房,朝西走,就到了客棧的后院,他起居的地方。很輕快地,他進了最西邊的屋子。里面的老板娘一絲不掛地坐在床上,她面無表情,雙腿也叉開著,幾根長的,卷曲的黑毛露了出來。往前看,正對著她,你可以看到你想看的一切。
梁叔意識到時機成熟了,這是個沒人打擾的絕佳機會。他抱著酒壇,把耳朵湊到李舜生的門上,聽到了一個人爭吵的聲音。這才敲響門,把李舜生領到自己的房間。
“李公子,隨便坐吧!”梁叔走到一邊,擺了三個茶碗,“都能喝點吧!”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喝酒嗎?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告辭吧!”在梁叔敲門前,他又在和尋云劍辯論,一時語塞,落入了下風。現(xiàn)在,就通過剛才走的這幾步。他想到了如何反駁,而且還有實例。
“別著急,你總得把話聽完,再決定去留吧。”梁叔依次在碗里倒酒,“我是發(fā)起者,這酒得我倒。在以前,我和兄弟們做事前,都得喝這么一碗酒壯膽。”
“既然這樣,您找我來是要做什么呢?”李舜生急躁的顛動雙腿,他得把這件事提速了,不然剛想到的東西就又很快的忘掉。
“簡單的說吧!我找你來,是為了除妖。我們被這片霧困住了,我猜測是他們搞的鬼。你知道我說的他們是誰吧!必須得除掉他們,這片霧才能散。”
“除妖?”梁叔的話像冬日里刺骨的寒風,一下子就讓李舜生冷靜了。
“你是說,這片霧是他們施的法術?”隨即他搖著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們沒有理由的。那只猴子修為弱的可憐,不用說梁叔你,我一只手就能收了他。”
梁叔嘆了口氣,連張凡都知道這里面有問題,他卻不當回事。“霧應該是某種陣法,而且你不應該擔心那只猴子。那個女人才是重點,你還是年輕,不懂玫瑰帶刺這個道理。”
“愿聞其詳。”李舜生嘴上說著,心里卻不服。
“有一種妖怪,最典型的是樹妖,它的每一條根都可以幻化成一個傀儡。但傀儡不是本體,它只擁有一小部分的妖力,而且有隨時被本體拋棄的危險。那個女人身上的妖力時有時無,很符合這一特點。”
世間的樹妖都是一個德行,他們極其難纏而且記仇。只是消滅分支是沒有用的,必須找到母體一網(wǎng)打盡。否則樹妖會聯(lián)系其他同類,直到把記恨的對象消滅才算結(jié)束。
梁叔不畏懼任何妖怪,他從心底里瞧不起他們,始終保持著高傲。但對于樹妖這種難纏的妖怪,他們得從長計議,一點一點慢慢鋪展。
“這很荒謬,他們并沒有加害我們的舉動。也許這霧的出現(xiàn)是我們想不到的原因,有可能還有另外的妖怪呢?而他們是無辜的。”
張凡從來不會插入任何一場觀點的對決中,就像這次,他始終保持著沉默,直到有人詢問,他才會發(fā)言。
梁叔嘴角的胡子開始顫抖,他猛的站起來,像剛做完劇烈運動一般,大聲的喘氣,像一頭維護領地的獅子。李舜生沒有回避,認為自己應該像個男子漢一樣,勇敢的對抗,他看著梁叔,像一匹餓狼。
他們對峙了一會兒,梁叔開始咬嘴唇,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恢復了理智,“我不理解,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你身為人類,卻為妖怪說話,用人類的思維替妖怪著想。幼稚,太幼稚了。”
“也許你認為是的,這就是我一直要做的事情,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會在意你說了什么,我只會看到你做了什么!”
李舜生同樣不客氣。兩人的聲音大到失控,門口的消音符噗的一聲,失去效力,掉在了地上。
“我困了,先回去了。”
李舜生說完,就離開了。張凡覺得梁叔太草率了,他有著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做事時決斷卻依據(jù)原先的經(jīng)驗,結(jié)論下得過早。他還是沿著自己的推論,有人想困住他們,但不知道是誰。猴兒的可能性最大,可也需要證據(jù)。梁叔關于老板娘的推論也值得在意,今天的收獲似乎就這么多。

想當混子的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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