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十七年,四皇子在朝堂上揭露了大皇子勾結烏紇,陷害忠良,導致趙老將軍去世,邊境失守的罪行。文宗帝當場氣得吐血,隨后將大皇子及其母族全部流放到珩州,世世代代不得離開。自此之后,文宗帝一病不起,不久就駕鶴西去了。先帝駕崩后,四皇子蕭凈奉詔稱帝,改年號為天幸。
那一年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比如,李奶奶去世了,她的兒子沒能趕回來送她最后一程,她守了幾十年的老宅從此落上了鎖,再不許人進出。又比如,新帝頒布了新的法令,有男子的家庭,必須要有一名年滿十五歲,不足五十歲的健全男子參軍。再比如,王大人告老還鄉了,臨原縣來了新的縣令,他有好多漂亮夫人和孩子。可他不好相處,他一來就辭退塵源,理由是他年紀太小了。也是在那一年,剛過完十五歲生辰的石頭就要去參軍了。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悄悄來見了塵許,他帶來了一棵櫻桃樹苗。他已經高出了塵許很多,可現在的他在塵許面前有些局促,哪里還有半點小時候跋扈的樣子。
“石頭哥~”塵許笑著跟他打招呼。聽見塵許叫他,他連忙快步走到她面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櫻桃樹遞給了她。
“阿許……小時候拔了你的櫻桃樹,實在對不起,我重新給你找了一棵,希望你不要嫌棄……”石頭一張臉漲得通紅。
塵許覺得他有些可愛,忍不住笑出了聲。其實這兩年石頭也幫了塵許不少。塵許剛出去幫別人搬東西的時候,有些東西她根本搬不動,石頭看到了就會過來幫忙。還有一次,雇主故意拖欠她的工錢,也是石頭替她討要回來的。現在想來,她甚至都沒有好好跟他道謝。
“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我早就不生氣了。其實我才應該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塵許小心翼翼地接過了樹苗。
石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支吾地說:“你不用謝我,其實我來是有幾件事兒想拜托你。”
塵許將樹苗放在了一邊,隨后示意石頭坐下說。
石頭接著說:“阿許你也知道,自此鏢局出事兒后,我阿娘就受了刺激,到現在都還有些神志不清。我走后,家里就只有她和阿玲兩個人,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想起阿娘曾經那樣對塵許,后面的話他有點難以說出口。
“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照顧她們的。”塵許笑著安慰他。
石頭眼里有了笑意,只見他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荷包放在桌子上,他說:“這是我這兩年來所有的積蓄,如今我要走了,你先替我保管,成嗎?”塵許有些不解。
石頭解釋道“反正我上戰場了也用不到,放在你這里我放心。再說……再過三四年,阿玲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若是……若是我回不來了,這個就當她的嫁妝吧。”
“石頭哥……”塵許想安慰他。可是他說完后立即站起來對著塵許深深地鞠了一躬,說了一句:“拜托了”,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給塵許反悔的機會。
塵許只能盯著荷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塵源一打開房門就看見塵許正盯著天上的月亮發呆,兩手還不忘把玩荷包。他走到塵許身邊坐下,看著荷包問:“這荷包是石頭給的?”塵許小聲地嗯了一聲。
“既來之,則安之。”塵源輕輕拍了拍塵許的肩膀。
“阿源,你說他真的看不見百姓的疾苦嗎?”塵許瞪著一雙大眼睛問他。
還未等塵源回答,她又接著說:“我們從出生起就開始經受苦難,后來以為趙老將軍可以解救我們,可是沒過幾年他就去世了。再后來,戰爭越發激烈,我們的阿爹也沒了。如今,好不容易過了兩年安穩日子,他又開始征兵,又要開始搶走我們身邊的人。”
塵源知道塵許一直有個心結,她似乎從沒被這個世界善待過,所以他也不強求她回饋這個世界以善意。可是他還是希望塵許能解開心結,這樣她起碼不會再痛苦了。
“阿許,曾經的大皇子耳目眾多,所以他早已與烏紇勾結卻遲遲沒人察覺。如今皇上已經登基,他自然會將大皇子余孽清理干凈。可如此一來,朝堂會缺大臣,軍隊自然也會缺士兵。況且現在烏紇依舊賊心不死,大泱必須做好隨時應戰的準備,所以此時征兵是必然的。”塵源認真且嚴肅地說。
“如此說來我們這一代人生在亂世,長在亂世,最后還要為結束這亂世獻出自己的一生,這不公平。”塵許有些惆悵。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無所謂公平,而那些為國家英勇獻身的人就被稱作英雄。”
“那我應該成不了英雄。我終究不能做到像趙老將軍那樣,戎馬一生,無怨無悔。我只想守著自己身邊的人,至于其他,我不想管,也沒法管。”塵許看著手里荷包,失望的說。
塵源微微一笑,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沒關系,慢慢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