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東西都具有一定的彈性,比如彈簧,比如橡皮筋,比如陳浩的身世。
此時此刻,在魚干少年面前,他是一個因為姐姐失蹤來到廣雅區的轉學生。
自小與他相依為命的姐姐被廣雅二中優錄,來到這里,認識了夏至并加入了可燃垃圾幫,一年前與他斷了通信,從此人間蒸發。
不得不說,他張口瞎掰的能力真是日益增長。
他裝得情真意切,魚干少年不僅一點沒懷疑他邏輯不通的胡話,還全盤托出了自己的情況。
魚干少年就讀于隔壁慧泉分區的二十一中,是個德智體美勞全面欠缺的留級生,正在讀第五次初三。
在夏至出現前,慧泉分區由一個名為怒河的幫派牢牢掌控著。怒河的首領藍獅是個好戰分子,他宣布任何打敗他的人都可以接手怒河。然而,挑戰者前仆后繼,卻無一人成功。
魚干少年作為一個有夢想的少年,自然也和好兄弟一起去挑戰了藍獅,毫無疑問被打得屁滾尿流。
藍獅非常欣賞魚干少年的兄弟,邀他加入了怒河。至于魚干少年,在他完美展示了自己稀爛的水平后,成了眾人霸凌的對象。
他忍受著日復一日的欺凌,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直到某一天,他聽聞源華分區新來了個囂張的家伙,單槍匹馬干翻了源華分區的三大勢力,強得離譜。
這么強的人,一定也能打敗藍獅。
抱著這樣樸素的期望,魚干少年找到了夏至。
夏至也沒有辜負他的期盼,把藍獅打得全無還手之力。
藍獅輸得雖慘,但還是保持住了風度,微微一笑,對夏至拱手道:“愿賭服輸。”
夏至不常用腦,可這不代表她的腦子沒用。只一眼,她便覺察出藍獅那抹看似大氣的笑背后另有深意。
果然,怒河的成員紛紛下跪,稱自己誓死效忠藍獅。
“啊,我明白了,你要賴賬。”夏至用一種“我早知如此”的語氣說。
藍獅瞪大了眼,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大力神,我藍獅一向說到做到。既然許諾了勝者接手怒河,那就一定會給你!只是成員的去留……我也不好左右。”
夏至眼底慍色一閃而過,重重嘆了口氣,不情不愿的附和了兩句,象征性的朝藍獅伸出了手。藍獅也伸出手,準備握手言和。
誰料,夏至握住他手的瞬間將他猛然一扯,另一只手摁在他頭頂,釋放出積蓄已久的能量。
藍獅的腦袋發出西瓜炸開的脆響,一瓣瓣滾落在地,流出鮮紅的瓜瓤。
她面無表情地甩了甩連滴血沫都沒沾上的手,道:“好了,是時候讓我見識見識你們的‘誓死效忠’了。”
前一分鐘還群情激昂的怒河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廣雅區這樣充滿沖突的地方,生死是平常事。藍獅以前與挑戰者交手時也殺過好幾個人——但那都是意外;再不濟,也是雙方積怨多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很少有人像這樣——
太干脆了,干脆到下一個可能就輪到他們了。
一個怒河成員突然站起來,拔腿就跑。死寂被打破,跪著的人群以各種方式騷動起來,有人逃跑、有人求饒,有人諂媚地爬到她腳步,要改誓死效忠她。
夏至看著匍匐在腳邊的人,放聲大笑。
“我記得你,你是第一個跪下了說要誓死效忠藍獅的人。我很好奇,你對‘誓死效忠’的定義是什么?‘對不起我要背叛你’的,嗯,前言?”
她嘖嘖嘆息兩聲,拉開一罐汽水,放在地上,然后拎著那人的頭發逼他抬頭仰視自己。
“其他人無所謂,但你必須死。”她兩指間夾著錫罐拉環,輕輕搭在他脖子上,“放心,不會疼的。”
拉環勻速緩慢地劃開他的喉嚨,噴出的血被一道詭異的無形屏障擋在夏至身前二十厘米的位置。她扔掉拉環,拿起汽水,繞開捂著脖子在地上抽搐的人,補充道:“其實還是有點疼的。”
無形屏障隨著她視線移開消失,被擋住的血濺落,染紅了她的影子。魚干少年就在那片血染的陰影下,瑟瑟發抖地又過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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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被易拉罐割喉的墻頭草就是你當初的好朋友?”
魚干少年神色悲戚地點點頭:“這些年,我一直覺得是我間接害了他。”
陳浩撓撓頭,迷茫地問:“那你現在是怎么,打算復仇嗎,還是?”
魚干少年吃了一驚,忙擺手道:“復仇?我怎么敢呢!她要是殺我怎么辦?不過…如果有人正好要找她報仇的話……”
原來如此,是大夢想家啊。
看見陳浩看白癡的眼神,魚干少年也明白他沒有找夏至復仇的意向,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陳浩在心里搖搖頭,岔開了話題:“怒河那群人后來怎么樣了?”
“磕頭求饒的都放過了,跑掉的追上去殺了。”
“她還是很有原則的嘛。”陳浩贊道。
注意到魚干少年驚恐又不解的目光,他立馬加了一句:“不過這也不是什么有益的好原則。”
陳浩隨口勸了他兩句,講了點放下過去放過自己一類的場面話,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臨走前他一臉正氣地向魚干少年保證今天的對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再往外傳一人,轉身就開始思考怎么跟夏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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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魚干少年的故事,再去與被大廣播鼓勵著上完廁所的千會合,回去差不多正是楚風翎捏花生的時候,時間掐得剛剛好。
千幸災樂禍地拍著楚風翎的肩:“一會無論你說什么我都會原諒你的,只是我可能會拍一百張你大哭的照片寄給所有認識的人。”
楚風翎平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會第二個就殺你。”
“哎唷,第二個殺我~我可是龍族,皮膚跟鐵鍋一樣硬,我倒要看看你沒了靈力怎么殺我唷~”千扭來扭去地怪叫著。
陳浩從扭得像麻花的千后面探出身來,假惺惺地笑道:“同為精神力強的人,你要是昏迷過去了我也能理解的。你放心,我們不會偷偷把你扔到樓下的垃圾箱的。”
“你可能沒弄明白,你昏迷和精神力沒有直接關系,純粹是菜……算了,真麻煩,第三個殺你。”
才趕回來的夏至恰巧聽了個尾巴,她把鑰匙隨手一扔,興沖沖地湊過來問:“什么,誰第三個殺?第一個殺誰啊?”
楚風翎把名單甩給她:“第一個肯定殺你,你是所有人中最該死的一個。”
夏至沒當回事,接過名單抖了抖,說:“看來我應該把你的名字加上來的。可惜我今天心情太好了,快心懷感激地大開殺戒吧。”
她放下名單,轉頭從冰箱里拿出一罐汽水。陳浩想起魚干少年說的故事,想問問她關于藍獅和怒河的事,卻被錯位神的催促打住了話頭。
“行了,我求求你快捏花生吧。本來就晚回半個小時,還在這叨叨,又去了半個小時!”
楚風翎聳聳肩,用靈力碾碎了花生。
沒有哭,沒有笑,也沒有昏迷。他只是緩緩仰起頭,望著吊燈,發出幽長的嘆息。
“我明白了。”他說,“我恨你們所有人。”
說罷,他一撩風衣,拔出綁在腿上的匕首,向扭得最歡的千沖來。
刀刃沒有如眾人預想那般撞出火花,而是悄無聲息地在千腰側拉出一道發著黑氣的傷口。
千歡樂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你來同學老家春個游還帶屠龍刀?!”
楚風翎不答,反手持刀揮向他咽喉。千嚇得滿地亂爬,試圖提醒他:“你說好第二個殺我的!第二個,二!還沒輪到我吧!”
這話讓還在樂呵的陳浩有些笑不出來,他陡然意識到自己是下一個目標,遂搶了個沙發墊頂在頭上躲到了錯位神身后,低聲問道:“他這個癥狀是正常的嗎?”
錯位神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樣:“每個人癥狀都不一樣。”
“那不能放任他在這打打殺殺吧,您快去阻止一下啊!”
“哈哈,我才不干這種蠢事呢,大不了再來一次循環。”
陳浩心中罵不絕口,差點沒注意到沖他腦袋飛來的匕首。
他險之又險地躲過,捂著擦傷的耳朵四下掃視,尋找千的尸體,最后在自己身后瞄到了臉色蒼白但活得好好的千,心底的罵聲登時翻騰出了口。
楚風翎不緊不慢地經過他們,去取釘在墻上的匕首。陳浩趁此機會,對他展開緊急心里治療:
“風翎,不,風翎哥,殿下,我一直很欽佩您的,尤其是,呃,數學這方面。我排第三個呢,您行行好,先按順序把前面兩位殺了再來殺我吧。”
“都是要死的,順序無所謂。”
陳浩抱著沙發墊迅速尋找能躲的地方,還不忘與他講道理:“誒,此言差矣,有所謂有所謂……不過我們怎么就都要死呢?你恨我們就要殺光我們嗎…說到底,你為什么恨我們啊!你為人這么刻薄,嘴巴又毒心腸又壞,我都沒恨你,你恨我干嘛!”
他完全是在對牛彈琴,當下的楚風翎根本聽不進任何話,只自顧自地說著:“對于你們而言,死會是什么樣的感覺?應該會是徹底的平靜吧…希望你們喜歡那種平靜。”
“不要希望了啊!我現在就能很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