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有什么意義?
當匕首穿透沙發墊,扎到他臉邊的地板上時,陳浩居然真的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錯位神說每個人精神崩潰的癥狀都不同,就陳浩個人的經驗而言,他理解的精神崩潰不過是每個人心結的一種表現形式。解開心結雖然不至于讓人立馬恢復正常,但至少應該能令他脫離頂著沙發墊四處逃竄的狼狽局面。
問題在于,楚風翎的心結是什么?是被一聲聲“雜種”貫穿的童年,是被親媽下毒下成了棺材店VIP,還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人生十六年神奇地沒遇上哪怕一個好人?
太妙了,他們的人生真是各有各的慘法。
陳浩略加思索,便知這不是他能解開的結,當即啟用備用方案:“你先別急著恨我們所有人!想想你最恨誰!”
倚著冰箱喝汽水的夏至三步并兩步沖來,一腳踢飛了他背上的沙發墊,責罵道:“你不說兩句心里不舒服是吧!”
陳浩護著腦袋,訕訕一笑。就這一笑的功夫,刀尖斜下刺破他的肩膀。
他吃痛大叫,抓起夏至的褲腳捂住傷口。夏至被他拖得踉蹌一下,差點踩到他的頭。
楚風翎從陳浩肩頭拔出匕首,竟是無視夏至,徑直從她身邊路過。
夏至何曾受過這種待遇,一把拽住他,憤憤道:“你瞎了嗎?我現在被小拖油瓶抱著腳動都不好動,你卻連砍一刀的意思都沒有?!我不是頭號目標嗎!”
“我不會殺你。”
“什么?”
楚風翎回過頭,詭異地笑了,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會殺你?!?p> 夏至橫行霸道多年,從未有過如此挫敗的感覺:“你不恨我嗎?”
“恰恰相反,我最恨的就是你。比修女、比我的母親、比所有人都要恨?!彼俣妊銎痤^,凝視著發出刺眼光芒的吊燈,宛若凝視著一輪沒有溫度的太陽。
“你這個人打從娘胎里就沒有良心。沒有生活所迫,沒有身不由己,你作惡沒有任何理由,全因一時興起。你對世界的惡意與生俱來,你的靈魂生來腐朽……就和我一樣?!?p> “所以,我不會殺你?!?p> 他舉起帶血的匕首,在夏至臉上輕輕拍了拍,繼續道:“要是連你都死了,活著未免有些太痛苦了。”
夏至用手背蹭掉臉上的血,說:“那你應該感激我才是,恨在哪呢?”
楚風翎笑了,這次是接近于嘲諷的冷笑:“我果然還是該殺了你。”
匕首調轉方向沖她咽喉而去,夏至后仰躲開,單手撐地,膝蓋屈起猛撞向他心口。
他們打得有來有回,夾在中間的陳浩可是要了命了。他躺在原地怕會濺到火星,逃跑又怕會引起純恨戰士的注意,只得像條蛆一樣,小幅度弓起身子,緩慢蠕動。
藏在沙發下的千投來同情的目光,嘴唇翕動似乎想跟他說什么。陳浩欣慰地點點頭,示意他不必多言,他自會注意人身安全。
千急得抽出手,跟他比劃。陳浩感動至極,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千翻了個白眼,放棄地垂下了手。
直到這時,陳浩才忽然發現花辭不在。心底正納悶時,另一邊的打斗掀翻了沙發,他蠕動進程中不忘瞧熱鬧,扭頭一看,發現千半死不活地躺在那,腰部傷口浸出大量鮮血。
他抓起地上的紙巾,飛速爬到千身邊,把紙巾一股腦按在他傷口上,隨后四處摸空間石想拿止血的藥丸。掐著空間石時想起現在沒有靈力,只好扔下空間石,繞過翻倒的沙發去找錯位神。
錯位神沒表現出一點應有的擔心,還說著這點傷死不了,千表演成分居多。不過仍是給了他一瓶止血的藥粉。
陳浩攥著藥品奔回千身旁,往他傷口上倒了一指甲蓋多的藥粉,又想起錯位神的話,覺得人家循環幾十上百次了,這點分寸還是有的,便把剩下大半藥粉倒在了自己肩上。
果然,千挺起上半身,一掃之前要死不活的樣,質問道:“你怎么能見死不救呢!”
“這算什么見死不救,你在垃圾焚燒爐滾一圈傷勢都比這嚴重。”陳浩一邊小心地把肩上的藥粉抹勻一邊說,“而且你這不也沒啥事嘛。”
千還想同他理論兩句,后背突遭重擊,人又趴了下去。擊中千的那東西彈起來,正中陳浩眉心,打得他后仰摔倒,坐垮了茶幾。
茶幾的玻璃臺面碎裂發出巨大的脆響,夏至氣勢洶洶地舉著把剁骨刀從新砸的墻洞里鉆出來,掃了眼一片狼藉的客廳,說:“明天記得給我買張新茶幾?!?p> 陳浩盯著她滿身的血污,一下子忘了躺地上訛錢的打算,結結巴巴地問:“別的不用我賠吧…呃,不是,我是想問,那誰,還活著嗎?”
夏至看了看手中的刀,如夢初醒,嘀咕道:“好像有點砍過頭了。”
陳浩大為震撼,竟有些分不清情緒崩潰的到底是誰。錯位神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樣,安慰他道:“別慌,小打小鬧罷了,死不了?!?p> 陳浩當然也不覺得廚房用具能殺死楚風翎,話雖如此,當他看見楚風翎一身血衣被夏至從墻洞后拖出來時,還是被嚇到了。
楚風翎作為魔族混血,本就比大多數人白。此刻雙目緊閉躺在地上,一手無力地垂入陰影中,當真像是死了一樣。陳浩摸了把肩上多余的藥粉,準備去給他做點緊急處理,楚風翎的雙眼卻猛然睜開。
說時遲那時快,楚風翎從陰影中抽出手,手上竟是握著一段帶閥門的水管彎管。金屬管道敲擊在夏至的太陽穴上,發出恐怖的悶響。
夏至身形一晃,趔趄著扶住旁邊的桌子。陳浩迷惘地看著,耳邊嗡嗡作響,仿佛被敲中太陽穴的不是夏至而是他。嗡嗡聲外隱約能聽見千大喊著“不要啊我不要再重復一遍了”,以及錯位神“年輕人總是愛整些大場面”的嘆息。
在這兩人的聲音外,他格外清晰地聽見了夏至一聲短促的冷笑。她撐著桌面往后一蹬踹倒楚風翎,隨后手離開桌面,丟下剁骨刀,抄起先前打斗中掉落在地的匕首,回身劈向他頭部。但因為還保有一定理智,匕首生生停在了半空。
她松開手,看著匕首自然落下插在他腿上,隨后抬手擦花順著臉頰留下的血,輕佻又傲慢地說道:“就這?我們家那么好的水管,讓你用成這樣,太令人失望了?!?p> “去死?!背L翎似乎沒有了更多的力氣,把因為沖擊而強烈變形的水管扔到一邊,直挺挺地平躺在地上。
夏至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氣不過想再來一刀,伸手要去拔他腿上的匕首,又擔心楚風翎趁機再給她一擊,腰彎下去一點又直起來,伸出的手滯留在空中進退兩難。
最后,她還是縮回了手,試探地問:“你好歹是個魔族雜種,精神力那么彪悍,這會該恢復正常了吧?”
“誰知道呢,也許一輩子就這樣瘋下去了。”
夏至嗤道:“你瘋一輩子也得賠我水管錢?!?p> 她冷漠地跨過楚風翎,去關總水閘。她跨步的角度挑得很刁鉆,抬腳正好提到匕首刀柄,落腳又正好踩裂他腹部的舊傷。
陳浩看他傷口往外呲呲冒血,重新動了上前拍把藥粉的心思。但他也怕楚風翎那什么東西在他頭上來一下,遲遲不敢動。畢竟他可沒有夏至堅硬的頭骨,同樣的一擊敲在他太陽穴上壞的絕不止水管。
在場唯一有能力調停的錯位神完全沒有肩負起他應負的責任,反而是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還提醒夏至:“這墻你也別急著修了,別忘了很快就輪到你發瘋了?!?p> -
鬧了一天,他們終究殊途同歸,齊刷刷進了醫院急診。
錯位神果然有分寸極了,醫生看了千腰上的傷口一眼,便直言沒啥事,只不過龍族傷口護理起來有些麻煩而已。
楚風翎身上倒是有十幾處傷,不過砍得都比較淺,唯有腹部和大腿上的兩處傷口略微嚴重。然而考慮到他個人的身體素質,也就是修養兩天的事,問題不大。
至于夏至,她頭上擦了點藥,連紗布都沒包一圈,又活蹦亂跳地從診室里出來害人了。
陳浩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嫉妒她蟑螂般強大的生命力。身旁的醫生扒開他肩頭的布料檢查了一下,嘖嘖嘆道:“這藥粉不是你花錢買的吧?灑這么多,傷口早結痂了?!?p> 他干笑著應和,余光瞥見醫生桌上的綠植,驀然想起來件重要的事。
花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