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沒有立刻將那個中年女人塞火化場。
因為那個女人嘰嘰喳喳的在說些什么,聞言他面色凝重,真的聽了去。
“說什么呢。”先知柔和的問,他的語氣并不嚴厲,卻不容拒絕:“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不要有隱瞞。”
“大人,這位唐突的女士不過是被嚇壞了。”小老頭說,“您無需和她計較,聽見她邏輯顛倒的言論。”
“所以她到底說了什么?”先知不吃這套。
小老頭的情緒變化有目共睹,他可不相信這套恭維說辭。如今他只想要掌控住局面的每一個細節,誰要耍心眼都不被允許。
“是的,大人。”小老頭妥協,稍顯不安的轉動了一下手杖,“這位女士說她認得我,剛剛是在與我敘舊,不是些文雅的話,饒恕我無法復述。”
“那你認識她嗎。”
“我認識。我沒有其他的長處,從小到大,就是在人臉上有些記憶優勢,勉強能算得上過目不忘。
“五年前,我從車舉銀行行長的位置上退休,在那以前一直在車舉銀行任職,就記下來了所有有業務往來的顧客。”
小老頭說,“事實上,大人,這里所有的玩家重要之人,都是車舉銀行的VIP客戶,至少儲蓄了100萬通用幣。”
“是嗎。”
先知應答的很自然。
可他的眼神分明不快起來,安逢明確感受到了四周氣壓的降低,寒冷不期而至。
“人類果然不值得我耗費任何的心神,他們配不上我的游戲設計。”
“您是想起了誰的背叛嗎?”安逢見縫插針的問。
“有個人類主動找上我,要幫我發送邀請函,宣傳宣傳,吸引一些人來酒館。”先知說,“現在看來,他是一早就準備借我的手,達成自己的目的。”
“借刀殺人?”
“不錯。”先知心情很差,“無知傲慢大膽的人類,必須要為利用付出代價。這個人類算什么東西?居然敢將我算計進來。”
說著,先知真的不打算就此放過。
他的手臂脫落了表層皮膚,連帶著外衣也一起,仿佛是燙化掉的一層黃油。
小臂骨頭上附著通紅的肉塊,毫無瑕疵,一片平整。還在呼吸,一緊一縮,隨即就從中流出了紅色的細線。
這種場面前所未見。
安逢想。
那紅色的細線波光流轉,同科技風格的晶體管與線路有其曲同工之妙,只是不貼切,質感完全不同。
硬要形容,就是打磨拋光過的鴨血豆腐。
紅色的細線延伸,靈活充當觸手。
延伸著延伸著,便進去了空氣里,憑空只留下橫截面,顯然去了另外一個空間。
“啊!!!”
一聲悠長的尖叫,帶有回聲,而紅色細線直接從另外一個空間勾出來這個尖叫的人,并毫不留情的將其甩在地上。
咚的一聲。
那是個穿著睡衣的胖子,頭發稀疏,眼泡奇腫無比,與金魚不相上下。
胖子摔的不輕,哼哼唧唧的想蜷縮著身子,卻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痙攣般抽搐。
同時,他注意到四周站立的漂亮兔女郎,不自覺的精神集中了幾分,開始猛盯兔女郎的大腿。
“……”
安逢一時無語。
某種意義上也是心態極佳選手了。這種時候不是該在意一下那個紅色細線觸手嗎?
“說說看。”
先知保持著那副變態的樣子。他已經不在乎人類皮囊了,現在就以自然而然的居高臨下的姿態審判著。
“誰給你的膽子玩花樣?”他質問。
被質問的胖子猛地一激靈,坐了起來,看了一眼先知,卻又不敢直視,恐懼寫滿了每一克脂肪。
“我是德奉城荊棘心臟銀行的行長!你知道嗎?我是行長!”
他虛張聲勢:
“荊棘心臟銀行是什么地位你不會不知道吧?它可是全世界每個城邦都有的銀行,背后的勢力深不可測,像你這樣的召喚之物,憑什么對我大呼小叫?”
荊棘心臟銀行的話,不就是自己那張黑卡的發行行圖標嗎。
說起來,自己似乎也是荊棘心臟友誼中學的學生。這個荊棘心臟難道代表著什么強大的勢力?
安逢看著這位不知死活的行長,無法理解如此這般的領導人,能是什么厲害勢力的馬仔。
“你掌握的情報不少。”
沒有立刻怒火滔天,先知說,“還知道什么召喚之物。”
“哈!你是不是害怕了?你不過是被人類驅使的非人生物,根本就不是個東西!”
“那你知道我為何會被‘召喚’來此嗎。”
“我怎么會知道?又不是我召喚的你!”
“嗯,很好。”先知說,“你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讓我很有教學的欲望。你得學習些知識,人因為知識而恐懼。”
完全沒有必要。
安逢覺得。
這個胖子行長已經恐懼到一定地步,都語無倫次到不斷挑釁先知了。
說到底,還是先知心中的傲慢讓他無法接受被人輕視,哪怕那個人的輕視也許是戰略嘲諷。
“哈!好為人師是個天大的毛病!你不是人,怎么還有人的劣處?”
胖子行長自認抓住了弱點,激動的手舞足蹈。
完全是讓人茫然的頭鐵,他一直在先知的雷區反復橫跳,不夠,還打算來段熱情洋溢的探戈。
不經讓人深思,他這是真的失去理智,還是其實有別的后手,在有恃無恐?
“知道宇宙嗎。”
先知開了個可怕的話茬。
眾所周知,越從基礎而廣闊的概念講起,要講的就越多越復雜,就和數學非要論證1加1等于2一樣。
這世上還有人不知道宇宙?
“那是什么東西?”胖子行長語出驚人。
……不會吧?
安逢仔細觀察。胖子行長的臉上全然是坦蕩,說明他是真的不知道,也從未聽說過這個詞語。
“你們人類所在的這個世界外面的世界。換而言之,世界被包含在宇宙當中,是個子集,一個渺小的存在。”
先知耐心的解釋,然后話鋒一轉,自我標榜道:
“我控制著整個宇宙的時間。”
“……你說控制就控制?我還能控制別人的生死!”
“那也不是做不到。”先知指了指一旁的活死人玩家。
玩家們被忽視太久,蠢蠢欲動,又不敢真的行動。
他們沒有理智,卻還記得對先知的恐懼,被震懾的本能存在,就只能死死盯著大富翁地圖上他們的珍寶。
像拴著鐵鏈的惡犬,流著口水盯住肉塊。
“它們作為人類,受了這樣的致命傷,應該失去生命體征,成為一具尸體才對。然而我覺得它們還有用處,所以就讓它們繼續活著了。”
活死人玩家嘴角流下涎水,瞪圓充滿紅血絲的眼睛。
這還怎么算活著?
失去了作為人類的尊嚴,無論如何,都只是——
等一等。
安逢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不可思議的緩慢偏頭,看向先知。
如果,他是說如果,先知提到的與他今天玩樂了一場,很愉快,指得是從大巴車上開始。
那么,他的心臟分明被孫慕慕絞碎,卻仍然活蹦亂跳到了現在,不就是先知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