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時，文蓉沒跟李靈多說一句，她忙得很，忙著吃。
吳世忠選的地兒雖簡樸，早餐倒是像模像樣，半點不委屈。
小黃米細功夫慢慢熬，厚厚的粥油浮在面上，看起來軟軟糯糯的，佐粥的小菜也是精致的恰到好處。
瓷白底淡綠色的幾個碟子就著粥，擺成了一個蓮花狀，碟子里頭依次是香干拌核桃丁，小銀刀切成開花狀的皮蛋，涼拌牛肉，油爆魚皮，醋溜黃瓜。
文蓉接過丫頭們遞過來的粥，一氣喝一大碗，身上熱乎乎的，嘟嚷著再進一碗。
幾片醬牛肉落在眼前碟子里，李靈輕聲對文蓉道，“醬牛肉味道不錯，嘗嘗看。”
文蓉一時詫異，從昨兒個半晚起，李靈就待她怪怪的，難不成，這是覺著她去江南回不來了，臨終關懷！
去他的！
頓時到手的牛肉也覺著不香了，她手腕一轉，欲將醬牛肉放回李靈的碗里，轉眼卻只瞧見了這醬牛肉飽滿的醬色，還有入鼻的醬香就知味道——這肉必然極佳！
哎呦喂！她與那小子有仇，和這牛肉倒是真心相愛，于是乎，手腕一帶，鮮肉入口。
香！真香！
文蓉的筷子還沒放下，李靈又夾了幾片過來，清潤眼眸帶著關懷，接著又在她碗里頭放了幾塊青瓜，“也別總吃肉，現在瓜菜正好。”
邊說著邊把黃瓜的碗碟也往前推了推：“清清爽爽。”
文蓉懶得理他了，撕開燒餅裹上幾塊牛頭肉，大口吃起來。非常的時節沒空慢吞吞的吃飯，只有吃飽穿暖，才有力氣去想接下來的事情，她從來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
不多時，婢女們送來一套衣服，是為她量身剪裁，連夜趕制女裝。
這是幾人商量下來的結果，文蓉就扮成城破逃難去江南投奔親戚的富家千金，這樣更能掩人耳目。
文蓉隨手拿過婢女遞過的帕子，胡亂的收拾下，便被她們簇擁著下去梳妝換衣去了。
等李靈打眼相看時，禁不住微微頜首。
佳人一方，文蓉身著一襲樸素窄袖橙裙，腰間用水藍絲軟煙羅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墨色的秀發上輕輕挽成簡單挽髻，斜插著一支薇靈簪。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靈動輕巧，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簡單大方，別有一番意韻。
文蓉自小到大就沒穿過女裝，更別說如此這般花費心力的捯飭，倒是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衣襟，對李靈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又要期待的問：“怎么樣？”
李靈勾起唇角，望著文蓉清澈如水的帶笑雙眸，微微失神的點了點頭。
“是吧！”
文蓉臉紅撲撲的，美滋滋的道：“我就知道，我打扮起來也是美人一位。”
邊說著，邊拉著裙擺得意洋洋的在李靈面前轉了個圈。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于地，蕩起波紋陣陣，文蓉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一顰一笑動人心魂。
“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李靈喃喃道。
可惜文蓉并沒聽清李靈小聲的自言自語，她正費勁的理著外頭的紫絨羯褂。
李靈瞥了文蓉一眼，悄咪咪的松了口氣，輕咳一聲，很老實的說：“從未見個連大氅都穿不好的主。”
文蓉沒有猶豫的白了李靈一眼，扯了扯大氅兩端的帶子，連個磕巴都沒打，順嘴刻薄李靈兩句：“老百姓哪有這么多窮講究，衣能蔽體，擋風遮雨便成。”
李靈輕嘆了口氣，上前一步，素手捻起文蓉的大氅。
只見披風的帶子在李靈修長的指間穿梭，打成個漂亮的蝴蝶結，李靈的手沿著披風兩側順下，幫文蓉將披風理好，然后下意識的揉了揉文蓉的頭發，啞聲道：“瞧！如此這般......就好了！”
兩人離的近，非但李靈漂亮的下巴闖入文蓉眼簾，隨之而來的是李靈那經年常在的薄荷清香，那般的好聞，文蓉沒來由的心一定，對他莞爾一笑以示謝意。
文蓉正仰頭看著李靈，溫熱的鼻息微微掃過李靈的耳際，有些癢，有些暖，像被根輕飄飄的羽毛在心底深處輕輕的搔了一下，李靈身體有些僵硬，不由的低了低頭。
文蓉抬頭，雙眸泛起星星點點的笑意，爾后，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半響才低低的問道：“那蠱毒......你......可好？”
“沒事！一年就發一次！”李靈柔聲道：“你路上保重。”
文蓉闔目，動了動唇，卻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一時間，滿室寂靜，一屋旖旎。
“吱——”
門開一縫，秋風順著門縫飄進，寒意侵骨而入，吳世忠搓著手進來了，他眉頭緊鎖，開口便道：“看來徐姑娘得立馬動身了。”
李靈的雙唇抿成一道薄線，半晌，才慢慢道：“可是前線告急？”
吳世忠紅著眼：“那群畜生！不是人！”既而罵娘道：“就該千刀萬剮，且等著！老夫定會收拾他們的！”
李靈并未直接答話，反而走了兩步，靠著屋外的門廊看了半響，良久，才道：“當初，燒糧倉，斷糧草時，我亦有想過，阿提拉會如此.......”
“這嗜血的畜生!”吳世忠有些費勁地挪動了一下脖子，十指捏的咯吱作想，原想再說些什么，斜眼撇見一旁的文蓉，又將欲脫口而出的話語，生生的咽了下去。
“看來，要下雪了！”李靈突道，他眉目端正深邃，語氣平緩無波，卻讓人覺得那話中藏著一只怪物：“所以阿提拉不得不走這一步，不過，還是晚了，失了先機！我們未嘗不可一戰！”
文蓉看著這打啞謎的兩人，聽出了點話外音，暗忖道：若是酒泉關內的糧草不夠，又即將下雪封山，補給亦發困難，此時攻城，北蠻軍隊吃什么？難不成.......”
這該遭天譴的！可憐酒泉關內的百姓們!
文蓉驚的反應過來，立馬被這手段嚇得打了個寒顫，頹然坐在了臺階上，半響，她突然起身來，正了正衣衫，向吳世忠抱拳，緩緩而鏗鏘的道:“吳老將軍，徐文蓉此去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