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晚矣

　　來得更晚的，是赴羅天之約的賊人。夜深人靜，一個黑影在晃。他提個袋子，把每個車都鼓搗一陣，終于輪到羅天的車了。他手法老道、熟練，完全不是平日里行動遲緩呆滯的樣子。鏡子剛剛松動，就要卸下來，忽聽一陣怪異的狂笑：“吼吼哈哈哈……”笑聲中充滿了嘲弄，報復，以及蔑視一切的狂妄。賊人頓時渾身一震，朝車窗里一看，駕駛座上有人！那女人一頭亂發，慘白的臉伏在方向盤上，笑得身子都一哆嗦一抖的，分明笑他自投羅網。黑影兒悶悶地哼一聲，捂著胸口，靠住車身，撒了氣的皮囊慢慢倒在地上。

　　第二天天不亮，羅天就悄悄出門。他是最晚的那個，已經來不及了，可他不知道。小區里寂然無聲。剛走兩步，一只貓倏地竄出去，弄出一陣聲響，嚇得他一機靈。夜里垃圾桶就成了流浪貓的食盒。他急匆匆地走著，想把自己設下的機關趕緊扔掉。昨天他還心勁挺高，以為自己有理由反擊。經過一夜，他就感覺自己的行為很幼稚。他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就想趕快把那東西撤掉。小區外面也是黑乎乎的。他來到車前一看，頓時蒙了：地上有些零件，車子的后視鏡耷拉在一邊，明顯有人動過。旁邊還直挺挺躺著一個人。羅天隱隱的一個念頭，招數奏效了！他來不及理清思路，湊過去看看，那人是小區里的單身漢馬爪兒。馬爪因為有些心智不全，也沒正當職業，四處收收破爛，順便把人家門口暫存的雜物送到廢品站。又領著救濟金，跟老娘一起度日。他的相貌很容易辨認。地上的螺絲，一應俱全的工具，都在指控他就是賊。而且看馬爪的表情，比羅天預期的還多了半個魂魄。可是也沒容這陣自作聰明的得意浮上來，另一個意念塞滿了羅天腦子：麻煩了！盡管他之前對這賊充滿了憎惡，但直接把他嚇成這樣，壓根不是自己的本意。

　　羅天慌忙撥打急救電話，然后想起什么，抓起駕駛座上的破爛，塞到自家附房藏著。他回到小區門口，急救車也剛好趕到，晨練的、遛狗的，好些看熱鬧的圍著。人們對眼前迷境紛紛猜測，又沒人能說明白。站在人群外，羅天感覺自己的嘴今天特別不得勁，閉緊了，好像在可疑地隱瞞什么；張著嘴，又有些淺薄蠢相。他只好一會兒張著嘴，吸啦一聲；一會兒閉上嘴，鼻子里呼出一團氣。他現在的心情真是一言難盡，如果后悔有效，那么他愿意把車送給馬爪，換取馬爪的生命。然而，牛奶打翻了，就是打翻了。

　　寂靜的氛圍是被馬老太的一聲哭嚎打破的。有人通知了她，她來不及穿戴整齊就趕過來。馬老太茫然地問著：咋回事呀，誰害的他？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聽到這樣的追問，都閉緊了嘴，生怕一張嘴，掉出意外的禍事。有人問：你兒子半夜不睡覺，出來干啥？馬老太哭著，并沒有做答，也就沒人問了。馬老太大張其口，隨救護車去了醫院。羅天的心情就更加混亂。他暗暗祈禱，馬爪要平平安安的呀，醫生們都能妙手回春，一切就會復原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