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隱情

　　前前后后的傳言連綴起來，一個絕佳的故事就在羅天的生活圈子歡快地流傳著。他推開家門，剛要松口氣，嗖地一聲，一個茶杯做的轟炸機呼嘯著迎面襲來。他急忙躲閃開，卻見老婆怒火沖天，還要丟另一個。他上前摁住老婆的手：我知道自己做的糗事，誰知道會是這樣！他跟老婆坦白了有關(guān)馬爪死亡的真相。老婆先是痛心疾首：這意味著有一大筆錢要被禍害了！話頭一轉(zhuǎn)，說：你騙得過別人，能騙得過我？真夠惡心的！她把一件衣服丟在他腳下，這正是他從附房胡亂找到的那件。在警察找羅天證實情況的時候，老婆尾隨在后，親眼看見一個“女人”，一個穿著她自己的衣裳的假女人，衣服無論有多少同款的，她永遠都不會認錯被她洗刷過無數(shù)次的那一件。

　　她不知道單位的人耳朵會那么長，舌頭更長。他們很感興趣地問：你的塑料姐妹還好嗎，你老公好壯碩啊，你們好開放啊。難怪他們之間越來越冷淡。這樣的羞辱，居然是羅天帶來的。吵鬧，發(fā)怒，都不足以表達她的絕望，她的臉色讓羅天感覺腿腳無力，像踩在虛空。他在撿起那個塑料娃娃的一瞬間，就有些惡鬼附體的不祥之感，但那時他如果知道自己在給自己挖坑，他寧肯連車也送給盜賊。仔細想來，傻子馬爪兒并沒有抱怨什么，他被夾住，既不掙扎，也不哭喊，活著馬馬虎虎，死得心甘情愿的。至少他曾經(jīng)被那么認真地對待過似的。而他羅天，遇上的是什么呢。生活對他的嘲弄，就是讓他無意中殺死了一個人，卻不給他壯士的名分。抓住他，連個像樣的夾子都沒給他預(yù)備，只用一大團毫無頭緒的亂麻繩，他就無處可逃。他稍稍反抗一下，生活就瘋狂地不依不饒地反噬他。

　　老婆終于開口說話，就是要求他，不要對馬老太說出實情。這么多年，老婆跟著他吃了許多苦，過著毫無起色的日子，她也沒有抱怨過，更沒有逼他給她一份什么樣的生活。她看著這世界，每天上演著富麗堂皇的戲劇，跟他一樣，忍受著命中注定的困窘，對生活的所有熱望已經(jīng)耗費殆盡，可依舊在熬著。他說：馬爪不會饒過我的。老婆這才知道，自己以為對他還有的那點影響力，早就是零。她歸咎為他的怯懦：連這一點膽量都沒有，我居然跟你熬了十多年！你的孩子你也不在乎他吃苦？這時，正好孩子放學(xué)回家，只聽見媽媽半句話，然后一臉恐懼地看著他們。

　　羅天心里在反駁，老婆說的不對。他這半輩子，如果一直在隱忍著，那不是為了別人，一定是為了老婆孩子，為了自己的家庭。

　　到了該舍棄的時候了。他嘆著。他對不起老婆，更放不下孩子。不知道兒子長大之后，會怎么看自己。為了自己內(nèi)心好受一些，狠心讓兒子沒了爸爸，這筆賬該怎樣算才好。羅天的頭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