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啊...”正在病房的路上,一個耄耋之年的老爺爺,微弱地抬起手,呼喚身后推車的護士。
“您說,爺爺。”她貼心地來到跟前,翹首以待。
“讓我看看這夕陽,最后一眼。”他努力地說道,被隔離久來,第一次出了監護室,看著夕陽掛在西山,幕落將至,如同自己的一生,這八十多年的風雨兼程,寫盡了滄桑。
一老一幼依偎著,懷著不同的心情遠眺著西邊的落日,紅彤彤地掛在天邊。
另一邊。
小美,盧文哲,周婷婷正把一個康復的老奶奶推出病房,為她辦理了出院的手續,老奶奶身體硬朗,成了第一批出院的病患。
但是她似乎煞有心事,徘徊著,仿佛很焦灼。
醫院組織了歡送儀式,熱熱鬧鬧地送別眾人,祝賀他們重新要回歸到日常生活中去。
“奶奶怎么不高興啊!”盧文哲趴下身來,看著老奶奶一臉惆悵。
“老頭子還在里面。”她憂心忡忡地看著來時的走廊,板著臉。
“爺爺的情況還需要觀察些時日,正趨向好的一面發展呢!”盧文哲耐心地安慰道。
“這是結婚以來,五十多年我兩最長一次分隔,整整四十多天呢,我數著日子...”話說到此,人竟然開始抹淚,與這個歡送的場面形成兩面,她孤獨地挨在一邊。
盧文哲聽著話,竟也噎住了,她不知道能有什么語言在這個時候能接上老奶奶的話。
“以前吶,婚姻父母做主,我們是包辦,我總是嫌他笨,手腳慢,我又懶,這爭爭吵吵,縫縫補補一年過了一年,他沒有太大的出息,人倒也踏實,錢都在我手上,嫌棄了五十多年,這個時候真不忍心他一個人在醫院過...”說罷嘩啦啦地淌著淚,感染盧文哲,也是哭得稀里嘩啦。
院方領導以為出了什么事,在這個歡快的場面出現了這一特殊情況,準備詢問一番,耐心調解。
了解老人的難處后,特意把她單獨留下來,在原地等著,一會功夫,小美和周婷婷推著老爺爺的病床,悄悄地挪到走廊的盡頭,距離老奶奶幾米的距離。
“你快看,誰來了!”盧文哲輕輕喊道,她已經獨自惆悵了好久好久,落寞得不行了,聞著話把頭看向盧文哲,盧文哲指著她的背后。
此刻老爺爺神志清醒,帶著呼吸罩,遠遠地看著自己的老伴。
老奶奶立刻淚流滿面,無法自拔,一個勁地宣泄思念之情,一副肝腸寸斷的模樣,拽著盧文哲,又哭成淚人,盧文哲忙著撫摸她的后背,安慰著,哭花了妝容。
“在里面要聽醫生和小姑娘的安排,可沒人慣著你知道沒!”她依然是強勢的態度,看得出平日來欺負人習慣了,這次疫情,讓她的個性收斂了許多。
老爺爺無動于衷,干脆把頭扭向一邊,看著花花草草。
“小姑娘啊,他這輩子沒吃過太好的,穿過太好的,這里有些錢,他想要什么,你幫我奶奶跑一趟腿!”說罷便從褲兜里掏出一大沓紅彤彤的鈔票。
“我這人比較節省,他攢在我這里的錢,一分都沒花,現在也不重要,都還給他吧,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他活著回家,剩下的日子,能伺候他一天算一天,全當我欠他的!”說著急急要把錢塞到盧文哲手上。
“奶奶不用,醫院什么都有現在,全國捐贈的物資都消耗不完現在。”盧文哲連連推卻,幾個推挪來回,老奶奶放棄了,轉而又暗自嘀咕起來,從背包里翻出一張銀行卡,遞到盧文哲面前。
“你告訴他這里頭他攢的錢,我一分沒動,除了借姑爺的二十萬買房,包括拆遷的一百八十萬,加積蓄,總共二百六十萬,都在這里,以后都是他的,他愛怎么花怎么花,我也不干涉了,這一時半會,也聽不進我講的話!”老奶奶把銀行卡塞到盧文哲手上,又是那一張堅硬的態度,抹掉淚水,起身準備要離開。
“聽護士和醫生的話,知道沒。”她朝著老伴吼一句,便頭也不回地朝醫院走,沒走出幾步,惦記著眾人這段時間來的照顧,轉身朝一眾小姑娘門揮手,并鞠了一個躬,這次便頭也不回了。
盧文哲把銀行卡交到老爺爺的手上,把老奶奶的話一字不差地轉述到他的耳中,但見人初時聽著很平靜,然后漸漸沉默了,眼角在潤濕,兩行老淚淌了下來...
...
...
還有著許許多多別離的瞬間,康復出院的病人,把醫院當成了家,自進來隔離治療,醫生和護理們的無微不至,驅散了患者內心的冷漠和恐懼,把隔離生活當成生活中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豐富的支援物資,和四面八方援助的人手,完全緩解了這個嚴峻的抗疫環境,醫,警,民齊心協力,眾志成城,日子一天一天在朝著積極的方向。
這一天。
“看什么!”小美和盧文哲,周婷婷剛回到診科室,便看著徐靜雯悠哉悠哉地翹著二郎腿,啃著一個大蘋果,拿著一張紙在細細地品著。
姐妹幾個湊到一起,分享著紙張上的內容。
“這是情書?告白書,誰寫的?”盧文哲問道,十分納悶。
“205病房的張大爺,這段時間被我伺候好了,對我產生了愛慕之情,說愿意給我武漢5套房,讓我跟他過,生個小猴子雜滴,寫了這么一個玩意。”徐靜雯一本正經地說道,周婷婷和盧文哲聞著話目瞪口呆。
“生個大呲花,生小猴子!”小美拍了一下徐靜雯的后腦袋,沒人比兩姐妹之間的親密,還要了解彼此,這兩個人閑下來都是逗比,說話總是不按套路出牌。
“這明明就是張大爺的老伴,輕癥區的李大娘寫的,原本讓我交給張大爺,怎么到你的手上。”小美搶過情書,仔細地辨認著印象,又搶了徐靜雯的蘋果,啃起來。
“這該死的愛情,都一把骨頭了還這么肉麻!”徐靜雯伸了下懶腰,累透了。
“看完記得給人家送過去,大娘說了不介意你們看,記得要送到人老公的手中。”徐靜雯說罷便走了出去。
這其中,最受觸動莫過于盧文哲和周婷婷了,這兩個女孩對著成家之后的生活,有著奢望的期盼,渴望夫妻和睦,恩恩愛愛一輩子的向往,這段時間以來,頗受這些老年病患之間的互動,大爺大媽之間的愛情,患難之中的扶持。
盧文哲想起了遠在廣州的小男友,她已經習慣不再搭理這個人,但是搭伙久了,還是有一定的感情基礎。
但是當她再翻到以往聊天記錄的時候,小男朋友分享過來的東西,滿滿都是戾氣,墮落,抱怨和自暴自棄,還是讓盧文哲動搖了心,她簡單地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是今天這些大娘的歲數,他絕對不是這些大叔,這是一條不歸路。
她突然想到了陳舟,這個憑借著一腔幼稚,甘心冒著危險,在疫情最嚴重的時候一路北上,陪著自己在醫院里忙進忙出,干著最臟最累的活,任勞任怨,還要處心積慮替自己解壓,忽然之間一切霧散天明,關于夫妻和愛情,沒有比眼下還要直接的答案了。
緊接著她找到了陳舟,人躺在公共衛生用具的儲物間,趴在兩個提桶上睡得安詳,整整瘦了一圈。
是的,他確實沒有抱怨過一字一句,這是個務實,有擔當的男人,值得自己傾盡一切去接受的人。
周婷婷的情況并沒有盧文哲想得這么復雜,她是鐵了要退趙泰這門親事,桃李年華之際,小姑娘出身一般,對待車水馬龍的城市有著一定恐慌,經過支援這一段時間的磨煉,脫胎換骨,她十分自信能靠自己,未來把生活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