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門兒清的萬元
仁壽四年,也就是公元604年,隋煬帝楊廣登基即位。
楊廣上臺后,把大戶都拆成一個個小戶,又多次進行“大索貌閱”查出了大量隱漏戶口,增加了大量的政府控制的人口和賦稅收入。
這才有了興修大運河,三次征伐高句驪的實力基礎,但也因此大量強征民夫,導致百姓們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大量百姓要么重新依附豪強,要么再次逃離戶籍成了隱戶。
在公元618年,隋滅唐興,全國的登記人口也不過是920萬人。
唐朝建立,在總結了隋朝的經驗教訓之后,戶籍的登記沒有像隋朝那么嚴苛,而是讓百姓自己去填寫戶籍資料。
“可是老萬,普通的百姓又怎么會認得字呢?”
“阿郎說的是,須知道普通的百姓是認不得字的,雖然官府說是讓百姓自己去填寫,但實際上書寫的人還不是各地的官吏。
但是,編戶造籍就意味著需要交納賦稅,想必阿郎也能想的明白,甘愿登記戶籍的百姓又會有多少呢。”
“那些已經依附豪強的或者隱戶肯定是不愿的,除非要以利相誘。”
“沒錯,在武德七年朝廷頒布了頒布均田制和租庸調兩項制度,將土地分配給流民,鼓勵百姓從狹鄉遷往寬鄉,鼓勵地方豪族有條件地釋放奴隸、部曲,使之成為農民或佃農。”
“這制度是不錯,但這是使得奴隸重新入籍,而我問的卻是恰恰相反。”
“郎君莫急,莫非是忘了我剛才所說的均田制了?均田制中有規定,凡是登記在籍的丁男及男中,每丁都可獲得永業田20畝,口分田80畝。”
迪夫豁然開朗。
雖然口分田在農民死后是要歸還國家,由國家另行分配,但永業田則永遠歸農民所有,可以傳給子孫。
更重要的是,永業田是可以自由買賣,雖然條件比較苛刻,民戶中有身死了的,而家中貧苦用度不足以來安葬,則是可以售賣永業田的。
這不就是世家豪族鉆了律令的空子,來兼并土地嗎?
“老萬,若是如此,那些人脫了奴入了籍,然后分了田地不就夠自家吃用了么,豪族們就不擔心么?”
“哪里會由得了他們的,狹鄉土地稀少而人口眾多,分田為寬鄉的一半,許多人的口分田卻是連著一半都沒有,不去租種的話是根本不夠吃。
再者即便是放歸也不會是將一戶人家全都放歸自由,要么是一戶放歸幾口人,要么干脆只放歸其中老者,如此控制著百姓不能遠遷。
且在私底下另立契約加以約束,自然是不怕的。”
“老萬,你對這事兒這么清楚,以前怕也是不少干吧?”
“阿郎說笑了,這些事情也都算不得什么,早就已經傳開了。”
“那你以前的老主人,對這事清楚不?”
“主人的心思哪里是我能知道的,不過府里的管事卻都是知道的。”
說著,萬元看了一眼迪夫,心里卻還有一句話,卻是不知道該不該說,所以有些猶豫。
舊時府里去辦這事的人,正是那個已經被迪夫發配到了林場的林成。
但迪夫此時卻已陷入了沉思,未曾注意到萬元臉上的神情。
他心里在思考著,這事情,李二是已經知道了呢,還是不知道呢?
這很耐人尋味。
猛然間,迪夫卻是突然意識到了那崔元朗此行的真正目的。
拉攏,威嚇,離間都有,而且還表露得這么明顯,生怕是迪夫看不出來似的。
迪夫這才覺得,自己以前倒是有些把這些世家給小瞧了。
他們雖然明面上不能對迪夫怎么樣,但暗地里卻足以把迪夫絆倒幾個跟頭,迪夫總不能一言不合就直接上門把他們全殺了吧。
此外,他們現在已經對迪夫十分的了解,但礙于李二的原因卻一直都在觀望著,想必這次突然前來與迪夫接觸,還是被那印刷術給觸動到了。
但這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就派這么一個無名小卒過來?
迪夫搖了搖頭,自嘲般地笑了笑。
“這個還真是膽大包天的,這么干,是朝廷不知道呢?還是以為朝廷不敢管?”
“且不說朝廷是否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去管?那些百姓都是在縣中登冊造籍的,這確實不假,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而在田冊上,那些田地也都歸屬于百姓所有。但實際上,豪族世家把持地方,但有所令,百姓又哪里敢不從?
他們在背地里一直都被握在了那些豪族世家手中,又能如何呢?當然了,豪族們也不愿做得太過引起民亂,而阿郎所說的陰陽契約,因其手段溫和,所以也就多用這個方法,但也僅僅只是之一罷了。”
“但是若是如此,租調庸又該如何?”
“朝廷田地賦租不過是四十稅一,不過是從百姓上交的田租中分出一小些而已,而調庸就更簡單了。
且不說可以用錢銀替代,單單就說按著律令所規定的便有許多操作的空間,凡是老了的,殘疾了的,寡婦,僧尼,或者九品以上的職事官,皆是免課戶,便可免去一切調庸。”
一番操作,明面上是響應了朝廷號召,蓄養的私奴和部曲變少了,妥妥的良善人家,朝廷楷模。
但實際上卻是一點都沒少,相反的,還增加了不少的田地,一下子把名利大義全都給占了。
萬元對這講起來頭頭是道如數家珍,這實在是讓迪夫感到詫異。
想來以前類似于這些的事情,他也應該是沒少干才對。
但迪夫也不打斷追究其過往,反而越是看中萬元,這確實是個人才。
“那依你之見,這又該如何去制止呢?”
聽到迪夫發問,萬元咧著嘴,越發的高興。
“我也不曾做過這種事情,卻是知道自唐以來,這均田制與租調庸的本意是極好的,但再好的正確也得要人去施行才是啊。
而各地官紳一體上下其手,現在礙于的陛下赫赫威嚴而不敢做得太過分,但只要過個幾十年,就會變得明目張膽了起來。
前隋時期也是如此,怕是沒有什么解決之法的。”
萬元在莊子上這么長時間了,也都清楚了迪夫的性格,私下里也沒了那些避諱,也不去說“陛下圣明”之類的這種屁話。
實際上迪夫心里很清楚,這其實是很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簡單到只需要官清吏明,秉公辦事八個字,便可以做得到。
但看起來簡單,施行起來卻是極其困難。
數千年的時間都未能把以權謀私消滅掉,更制止不了貪贓枉法的風氣,又怎么能夠指望著區區一個管事的,會給出什么解決的辦法呢。
這也太難為他了。
所以迪夫也是隨口一問,并不是真的抱有什么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