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面對生活，我們能做些什么

　　王飛挎著一個單肩包站在燈下，擺出悠閑的姿態。

　　來之前，他特地去健身房擼了鐵，然后洗了一個香噴噴的澡，想讓自己看起來，既肌肉飽滿又清爽健康。他挑選了一件素凈的短袖，配上牛仔褲和小白鞋，用發膠把頭發梳得排排列，可是又覺得似乎過分齊整了，于是用手把頭發撥亂一些，顯得不那么刻意。如是好幾回，才勉強滿意。可以了吧，雖然今晚這事挺重要，可也沒有那么重要，王飛照照鏡子，再給自己噴上一道香水，然后，出門去了。

　　現在，他站在約定的小區門口，等著一個“謝謝姐姐”。

　　他本有些訝異，沒想到“謝謝姐姐”會叫他過來，因為自己，是個“男的”，可是“謝謝姐姐”說男生也并無不可，讓他過來聊聊；他也沒想到，“謝謝姐姐”會讓他在這么晚的時候過來，可是“謝謝姐姐”沒有再給他另約時間的機會，就拋下一句話：“我最近都很忙，回來得晚。你要有意的話，晚上10點來吧。”于是他來了，在這個小區門口等著“謝謝姐姐。”

　　好熱啊，這座城市向來以火爐聞名，哪怕已經是晚上了。王飛用濕紙巾點點額頭，調整好站姿，繼續等待，暗暗希望自己不要出太多汗。

　　“不唱了不唱了，我要走了，家里有事。”謝謝推開同事，說聲再見，從酒吧里跳出來，騎上自己的電瓶車。風撲過來，引得她打了一個嗝。都怪原同事極力邀請她去K歌，剛好趕上自己和那家伙吵架，心情不好，就應邀而去，結果太嗨了，誤了時間，所以現在謝謝騎得飛快。

　　半年前，和她們同租的一個室友搬走了，空出了一間房間。原本謝謝想著正好有地方可以放置家里的一堆雜物——說是雜物，其實都是幾個女生的東西，還有不少沒拆開的包裹——反正房租她們三個女生分擔一下也出得起，可是好死不死的，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的“梗病”犯了，竟然當眾頂撞老板，結果自然是被開了。謝謝倒也不著急，就當休息三個月，可是另外兩個室友不干了，說這樣下去房租沒有保障，要她趕緊去找工作，其中謝莉的意見最大，說她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姑娘最難找到工作，在謝謝沒找到工作之前，她拒絕分攤空房間的房租。

　　“還真是親妹！”謝謝心里嘀咕。可沒想到竟然被謝莉說中了，又三個月過去了，自己還真沒找到心儀的工作，但是房租的壓力卻越來越大。不得已，謝謝只好和另外兩個家伙商量將房間租出去。結果租房信息上午剛發布，中午就有人來電咨詢，當那個男生聽到是三個女生招租時，他反倒猶豫起來了。

　　“對，我們招租，三個女生。嗯，嗯，沒事啊，男的也可以啊。對，哦，嗯，嗯。那這樣吧，你來看一看吧，我們聊聊，但是這幾天我很忙，你晚上10點有空嗎，我們都在。可以是吧，好，我們10點見。加個微信，我把地址發給你，小區門口見。”

　　現在已經過10點半了，那男生應該還在吧。

　　謝謝把車頭拐進小區，車燈一劃，照見一個背著單肩包的男生。

　　吱——車在男生前面停下，男生避著光看著面前的這個人。

　　“你就是來看房的嗎？”

　　“你好，我是王飛。你是謝······”

　　“嗯，我就是謝謝。呵，咳，我爸媽取得，他倆都姓謝。”謝謝看到男生打量著自己，然后目光落到自己的胸部——這是件K歌裝，確實有點低胸了——然后迅速將目光轉向別處，裝作在看小區。

　　“跟我來，我們上去吧。我妹妹她們應該也回來了。”

　　謝謝騎著電瓶車進了小區，她想快點將車停好，通過后視鏡，看見那個男生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謝謝將男生領到樓下，蹬蹬蹬走上幾步，回頭看見男生還在樓梯口仔細打量，便對他說：“這是2座3梯，我們家在407。”

　　“好的。謝謝哈。不好意思，太晚了，我要睡了。明天？明天我要上課。再約吧，再見。”謝莉掛掉電話，扔到沙發上，呼了一口氣。

　　有些家長太難應付了，特別是那些離異的單身男家長。

　　謝莉拿起手機，點開抖音，看了看時間，想想還是關掉了。她站起來伸個懶腰，然后抓起一塊抹布，將桌子又擦了一遍，然后把沙發上的枕頭稍微調整調整，嗯，看起來很整潔了。謝謝說晚上要帶個人來看房，還是個男的——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看在房租的面子上不計較了——總之不能在男生面前跌份啊。

　　插鑰匙的聲音響起。

　　謝莉趕緊甩手把抹布丟進廚房的水池里，一邊輕快地奔到沙發上，有模有樣地沏起茶來。

　　“請進。這就是我們家。哦，那個是我妹，謝莉。”

　　謝莉看到那個男生拘謹地沖她點頭微笑。

　　嗯，一張娃娃臉。

　　“哦，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飛，剛被單位調到這里，會在這里待一到兩年。這是我的名片。”

　　謝莉接過“名片”，其實那是一張身份證。

　　“國家認證的限量版名片，但，但是不能送給你。”那個叫王飛的男生可能是想幽默，可惜結巴了一下，“笑”果似乎不理想。

　　謝莉和謝謝都笑了一聲。

　　“你是特區來的？”謝莉看到“名片”上的戶籍，有點吃驚。“那你為什么來這里？！”

　　“呃，說來話長了，但我覺得省會也很好啊。”

　　“這些再說吧，我先領你看看環境。”謝謝說。

　　謝莉坐在沙發上沏茶，偷眼看著他們：王飛跟在謝謝身后，保持著一段距離，房子不大，很快就轉了一圈；屋角堆著一個大包，是她的東西。

　　“坐嘛。喝茶。”

　　“謝了，站著就好。”

　　“不要客氣，坐啊。坐這里。”謝莉空出位置，自己坐到沙發的里面。王飛表示感謝后，靠著沙發邊沿坐下來。

　　“總共三間，你們之前說有三個女生······”

　　“還有一個跟我住一間，”謝莉說：“她上班到很晚，不過也快回來了。”

　　齊霽的左腿拖拽同樣疲憊的右腿挪上樓梯。她今天又跟客戶耗了一整天，當終于可以下班時，她感覺身體里有什么東西被抽走了，連話都不想說。

　　今天中午謝謝打電話告訴她，晚上會有個人來看房，讓她早點下班。早點下班？自己倒是想啊，說得好像公司是自家開的似的。

　　而且，來看房的居然還是個男的？！算啦，倒也無所謂，可真要入住了，終究還是有所不便。齊霽吞下最后一口電子煙，把短發向后捋，一仰頭，吐出帶薄荷味的煙氣。

　　一開門，齊霽就看見一個男生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經謝謝和謝莉的介紹，站起來和她打招呼。齊霽禮節性地回應了一下，挨著謝莉，坐到謝莉和那個叫王飛的男生之間。齊霽很累，也有點不耐煩，心不在焉地聽著那個男生對自己職業的介紹，以及，自以為風趣的蹩腳笑話。

　　“我是從特區調到這里，可能要待個一到兩年，然后我想住得離單位近一點，剛好你們有發布信息，我就來了。我覺得你們這兒，無論是環境啊，還是距離啊，都挺好的，我還挺滿意的。就是，我自己有個問題，要如實告訴你們，你們也要考慮一下，就是，我······”

　　“你有女朋友？！”謝莉問。

　　“不不不，不是，”王飛連忙擺手，“是，呃，我有兩只貓。”

　　“啊！”齊霽叫出聲來，身邊的謝莉握緊她的手。

　　“啊？對，我有兩只貓。其實我已經找房很久了，但都因為貓最后都沒能入住。”王飛看著她們，小心翼翼地探問道：“所以，不知你們能不能接受。”

　　“說實話，我現在真的覺得，帶貓找房就跟帶娃改嫁一樣，真的太難了！”王飛又補充一句。

　　這句話倒是把大家都逗笑了。

　　但齊霽卻皺起眉頭，她最怕這些帶毛的小動物了，而且掉毛也是一大麻煩。

　　她感到有道目光從自己臉上飛快掠過，抬眼看看四周，似乎也沒什么異樣。

　　“那先這樣吧。太晚了，我先回去，你們也商量一下。”王飛起立，跟她們一一告了別。齊霽覺得他向自己告別時特別誠懇。

　　“吧嗒”一聲，門關上了，齊霽知道，真正的討論開始了。

　　王飛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他一路回想，自己剛才的表現應該還是不錯的。那個房子確實很合適，環境合適，位置也合適；而且能跟三個好看的女生合住······必須承認，自己心里是有一絲竊喜。

　　但那個短發女生看起來不樂意啊。

　　算了，不行就再找吧。現在這個住處很高檔，就是太貴了。

　　王飛呼了一口氣，準備休息一下就去洗澡。這時，手機響了，一條微信。

　　“如果你同意在原來房租的基礎上再加100元，那就可以入住。100元就當是兩只貓的房租吧。”

　　王飛想了三分鐘，發送出一條信息。

　　“同意。”

　　“倏——”又一條微信很快回了過來。

　　“歡迎你入住2座3梯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