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飛一早起來洗漱好,拾掇一番,準備去上班。經過客廳時,他看到謝莉和齊霽的房門緊鎖著,她倆一向睡得晚;而謝謝的房門大開著,還傳出輕微的鼾聲。咦,難道謝謝姐姐也會打鼾?王飛忍住笑,躡手躡腳湊到門口往里一瞧,只見一個人露出一只花臂胳膊,擁著被子,挎著一只腳側躺在那里。
一個男人。
王飛揉揉眼睛仔細再看,確實是一個男人。
難道謝謝昨晚帶男人回來了?那謝謝哪去啦?可是自己在這里住了幾個月,沒發現謝謝有男朋友啊。雖然謝姐姐平時性情豪咧,但也不至于不打招呼就往家里帶男人吧?再怎么自己也是這里的主人,好歹提前說一聲啊。
王飛有被冒犯的感覺。
謝謝昨夜收到通知,讓她早上八點就到公司,跟老板出去拜訪客戶。于是她連早餐都沒吃就趕來了,畢竟是新公司,不敢懶怠,可是現在已經過了九點,老板的影子都沒看到。謝謝忍不住發微信提醒老板,可是那條小心翼翼又謙卑的信息似乎直直朝著茫茫太空而去了,但那里并沒有她的老板啊。謝謝只好擺弄手頭的活計繼續等著。
一聲鈴響,微信來了。
——“不要催。等著。”
又一聲鈴響,第二條微信。
——“你把名字改了吧,不然客戶老覺得欠咱們的。”
謝謝端著手機,以不惹人注意的方式吸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這個女老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點急,有時候不會顧及謝謝的感受。唉,誰讓自己寄人籬下呢,要不是看在工資還不錯的份上,早就像從前那樣摔門而去了,可自己現在畢竟是上有老下有小啊,中間還有一個不靠譜的。
鈴聲又響了,一條微信。
是王飛發來的,大意是今早起來看見一個陌生人在她房間他不是要干涉她的私生活但為了安全起見希望她今后要往家里帶人最好能夠提前說一聲避免誤會云云。雖然信息言辭委婉,但還是可以看出王飛的不滿。
把我當做什么人了?!只不過住個主臥,還真把自己當做大股東啦,要你管!老娘最恨你這種文縐縐的假仁假義了。謝謝氣不打一處來,手指在屏幕上飛快的敲擊起來。
——“那是我老公。”
——“合法的!”
倏,倏,兩條信息發了出去。
半晌,有信息回復過來。
——“啊?!”
謝謝冷笑一聲。
——“啊什么啊,難道我的事都要跟你說嗎?!難道我有一個孩子,也要和你說嗎?!”
中午了,齊霽把謝莉拽起床,催著她趕快去洗漱,差不多是要去上班的時間了。這時,她看見陳鋒正要出門,而王飛恰巧也回來了。王飛和陳鋒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兩人都有些局促,互相點頭嗯嗯哼哼,含含糊糊地支應幾聲,算是打過招呼。齊霽忙著收拾床鋪,沒多加理會,然后把門大開通風,就去廚房準備簡餐去了。
王飛有一種被騙來的感覺,自己當初是怎么入坑的呢?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王飛!——”齊霽一聲大叫,呼喊自己,王飛蹦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跑到她的房間。
“這,你,看!”齊霽在床邊直直地指來指去,手都發起抖來。只見被子上面有一小片已經漬開的深色水跡,還傳來刺鼻的騷氣。
貓尿。
王飛的頭嗡的一聲大了,齊霽的臉色也很難看。
謝莉跑進來,看到被子上的那一灘污漬,明白了。
“這次又是哪個小家伙啊,這么不懂事,上次剛在謝謝的床上尿過,要挨打。”謝莉瞟一眼齊霽,轉頭對王飛說:“貓哥,沒事,不要緊。”
“那晚上怎么辦?現在天氣涼了,晚上是要蓋被子的。”齊霽撅起嘴抱怨道。
“好啦好啦。沒事,用吹風機先吹干,去京東上再買一床新的就行了,明天就到了。”謝莉用力抓一下齊霽的手臂說。
“我來買!”王飛趕緊說。他阻止謝莉,自己親自去收拾弄臟了的被子。他用手指拈了拈,被子已經被尿透了,好在沒有沾到下面的鋪子。
齊霽嫌惡地皺起眉頭,看看手表,抓起背包和鑰匙,氣鼓鼓地跑出門去。
“貓哥,麻煩你處理一下,我們先上班了。”謝莉趕忙追了上去。
王飛抱著那一床臟被子,心中懊惱,貓尿的味道熏得他直辣眼睛。
謝莉看著齊霽將蛋糕交給店員包裝好,心里想著待會兒回去怎么把大家都勸好了。
昨天的尿床事件后,貓哥就和齊霽避著不見面,可能是互相尷尬吧。平時貓哥中午都會回來休息,但今天就沒有;而齊霽本身就率性,從不掩藏好惡,除了在對付客戶的時候。謝莉覺得貓哥其實人蠻好的,平時從不讓她們碰家務,都是自己包攬了臟活,但齊霽始終有點意見,不知是針對貓,還是針對貓哥。其實情緒過后,齊霽也是能分辨是非的,謝莉勸解她半天,還告訴她昨晚她們蓋的被子就是貓哥的。齊霽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告訴她說,她也知道貓哥不是有意的,昨晚起夜的時候,她還看見貓哥穿了好幾件衣服窩在客廳的沙發里睡覺,因為沙發比較暖和。于是謝莉說這不就得了,住一起還是要磨合的,就讓齊霽去買一個蛋糕,回去請大家一起吃,然后“關系正常化”。倒是昨天謝謝回來聽到他倆之間的小矛盾,只是點點頭卻不言語,不像她平常大姐大的作風,這倒奇了。
齊霽和謝莉進了小區,放好車,正要上樓,卻在樓梯口碰見了謝謝和貓哥,巧了,他倆的手上也各自捧著一個小蛋糕。
略顯生硬地謙讓客套聲碰撞在不大的客廳里,但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那一層冰總算是化了。
“要不把它們放出來,透透氣吧。”謝莉提議道。
“別!”王飛和齊霽異口同聲地叫到,然后兩人相視,都不好意思地笑出來。
“喵!”也許是為了表示抗議,倆只貓應景地叫出聲來,惹得大家又是一頓哄笑。
謝莉跑過去邊打開籠子邊沒話找話說。王飛趕忙把謝莉的房門關上。
“呃,那個,我的好朋友Candy,就是上次來我們家的那個英語老師嘛,她不是剛結婚不久嘛,但是這幾天一直跟我抱怨,說她老公對她都不管不問。Candy本身就是那種特別愛玩的人,但他老公卻一點都不著緊,任她自己出去玩也隨她,見什么人也隨她。他自己呢,也就是Candy老公哈,每天也就是上班、下班,看書、健身。有時候Candy故意大半夜跑到KTV去,她老公也只是在家里等她回來,都不阻止一下,氣的Candy大罵她老公一點都不在乎她。你們知道她老公說什么嗎?”
謝莉抱起一只貓,挨著齊霽在沙發上坐下。齊霽悄悄地挪開一些些。謝莉白了她一眼,繼續說:
“Candy老公說,他以前最喜歡的就是Candy的率性,即使結婚了,他也不打算Candy為了婚姻而改變自己的真性情。他就希望Candy愛怎樣就怎樣。他說他知道自己性格偏靜,不愛去人多的地方,不能陪Candy那樣去瘋,但他相信一個更優秀的自己還是值得Candy去愛的,所以他唯一能做好的就是努力工作,多賺錢,讓Candy去花;多看書,變得有涵養;會穿搭,讓Candy在外人面前有面子;努力健身,給她最好的身體。哈哈哈哈哈~~”
謝莉和王飛都笑起來,但有人笑不出來。齊霽攬過手臂,輕輕在謝莉肩頭拍了兩下。
大廳里又安靜起來。
“其實,我是結了婚······”謝姐姐剛開口,就被王飛阻止了。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我們大家都應互相尊重。”
“這倒沒什么尊重不尊重的。”謝姐姐朝謝莉和齊霽揚了揚下巴,“她倆都知道,跟你說說也沒關系。只是我平常也不愛提他。”
“其實在剛上大學的時候我就認識了我的老公陳鋒。當時他是我的軍訓教官,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他了,于是各種明里暗里的追。當時真是年少放肆大膽愛啊,我還在閱兵式上當眾向他表白,呵,可是他始終拒絕我。后來他的戰友告訴我,原來他早就結婚了,而且有個小孩,那我就只能祝福他了,但我一直關注他的動態。后來我得知他轉業到了這座城,再后來又離了婚,于是我趕緊和他恢復了聯系,算是趁虛而入吧。我是真的很喜歡他,他家境不好,當時也就窮光蛋一個,但我也不介意,那時就一心想要嫁給他。”
“可是家里堅決不同意,結果姐姐一狠心,不惜跟家里決裂,和他領了證。之后好幾年爸媽和姐姐都不再聯系。”謝莉說。
“就是憑著一股年輕勁唄,覺得未來會好的。后來他想辭職創業,我也支持他。”謝姐姐聳聳肩,“很明顯,創業失敗了,還欠下一屁股債,從此他也一蹶不振,后來還被家里掃地出門。”
“后來,我想,既然事業不如意,那就好好經營家庭吧,于是三年前,我們有了兒子。可是生活的重擔越來越沉,我們的爭吵也越來越多。感謝我的爸媽沒有拋棄我,這個時候,他們把我的兒子接回老家,幫我養育,多少減輕了我們的負擔,但我和我老公的爭吵卻與日俱增,后來他就搬到夜總會保安宿舍去住了,因為平常沒怎么回來,你也就不常見。這就是我的婚姻故事。抱歉!之前我沒跟你說這些,也是怕你知道后不想搬進來。算我騙了你吧。對不起!”
謝姐姐調皮地笑著吐了吐舌,可是她的眼里卻蓄著淚水。
王飛默默地搖搖頭,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那是現在最不需要的。
“咳,生活讓我知道了,年輕時所謂的勇敢,不過就是傻罷了。我原以為自己追逐的是理想,現在才知道,是生活。”謝姐姐終究是沒控制住,淚珠沿著臉頰落下來。
謝莉撇撇嘴,她現在覺得自己剛才講了一個最糟糕的故事。她站起來,貓咪從她腿上跳下去。“未來會好的,會好的。”謝莉坐過去抱住姐姐,輕輕拍打她的后背。
“你瞧,平常大姐大,一說這事就哭。”齊霽想把話題引開:“不過,你和貓哥還是有共同點的。瞧,你喜歡養兒子,他喜歡養貓。”
“那當然,都是親生的嘛。”大家都笑起來,然后王飛故作哲學家狀若有所思地說:
“咳咳,所以啊,婚姻讓男人像孩子,讓女人像媽媽。”
三女嘁聲一片,王飛微笑著有模有樣地承應,但他的心卻在吶喊:
哪怕半身陷在泥沼里,我也要把日子過成詩。

作家BmaaBY
我常常在問自己,三十歲應該是什么樣子,我真的已經三十歲了嗎?難道不應該是電視劇里成家立業、事業有成、堅強獨立的模樣嗎?為什么我仍然一副孩子般天真心態,對生活一無所知? 我對那些攜手走進婚姻殿堂、決心承擔起家庭責任的人們始終保持敬意。 我只是覺得,多少人向往的并不是一個完美的婚姻,而只是一場完美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