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七個寨子短短一個月內失蹤了上百口人,連大汗都有所耳聞,你的牛錄損失最重,該當何罪!”
剛被老奴訓斥完的莽古爾泰選擇將滿腹怨氣全部發泄在下屬身上。
“五哥回去須得仔細點,莫要再出差錯,為父汗添憂。”
耳畔響起八弟皇太極陰陽怪氣的話語。
父親的冷淡、兄弟的嘲笑使他心中那把業火愈燒愈盛。
他忍不住的拔出掛在墻上的佩劍,對準手下。
暴怒的模樣令那跪在牛錄額真的臉色霎時間變得無比蒼白。
“主子息怒,實乃近來寨中謠言大起,有人說山有猛虎,還有人說……說……”
“說什么!”
見他吞吞吐吐,莽古爾泰厲聲喝道。
“說……為我大金所戮明人化作惡鬼前來索命報復……”
那人說罷,不斷以額觸地,解釋道:
“并非奴才不覺此事,而是族人無膽,包衣入山即失蹤影,因此流言一時難以查證。”
冰冷的劍鋒抵在牛錄額真咽喉處,莽古爾泰下達了最后通牒:
“再給你三天時間,若是還查不清楚,小心你的腦袋!”
“謝主子大恩。”
手下走后,莽古爾泰神情有些低落,一邊擦拭著寶劍,一邊盤算著如何討父汗歡心。
沒過多久,他心中有了計較。
帶著幾個奴才一路奔向城外,卻見到有大隊人馬正在入城。
同時八弟那張惹人厭惡的面龐再次進入視線。
“喀爾喀五部使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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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雪后,整個鳳城的天地都白了。
丁五雙手插在袖筒里,尋著香味走進路邊館子。
掌柜的很精明。
弄了口大鍋擺在屋子中央,不蓋蓋,熱氣騰騰往上冒,滿街飄香。
掌柜的也心善。
不掏錢也能進來暖暖身子,道一聲“生意興隆”,那一碗熱茶必然少不了。
丁五進門照例問了句:
“吳掌柜,今個兒是什么菜?”
屋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因此還不等掌柜出聲,便有食客替他回道:
“鮮魚湯。”
丁五聞言,兩步走到鍋邊。
雪白的魚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泡,依稀可見幾塊豆腐在其中上下翻滾。
丁五咽了咽口水,原本凍得僵硬的四肢也變得活絡。
再瞧見周邊人享受的神情,肚里的饞蟲開始叫喚。
“五爺,我請你喝上一碗!”
有熟人主動提出請客,卻被丁五拒絕。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麻利的從錢袋中數出十個銅板,擺在掌柜面前。
“給五爺來條魚,多撈兩塊豆腐。”
他一豪氣的模樣引起了別人的好奇。
“五爺必是發財了,出手這般闊綽。”
亦有嘴不饒人且刻薄的:
“莫不是從哪家摸來的!”
丁五睜圓眼睛,從腰間掏出一塊木牌甩在眾人面前。
“五爺如今替衙門辦差,每天都有五十文。”
原來那日去鎮江參軍的打算落空,卻意外撞見陳維新。
后者驚訝于他的嘴皮子功夫,便將其收入麾下,議定每日十二文餉錢。
說罷,他一手拿起腰牌走向那出言不遜之人。
“編排衙門公人,就是編排朝廷,走!跟我去衙門!”
丁五手持腰牌直沖他腦門撞去,后者急忙后仰躲閃,又被丁五扯住手臂。
“走!走!”
食客們連忙打圓場。
丁五仍是不依不饒,只因二人積怨已久,此人已不是第一次與他為難。
“有韃子!”
門外忽然傳來驚呼。
一桶涼水將正要大打出手的二人澆得清醒。
丁五愣了愣,隨即拿起地上的長條板凳,一馬當先的沖出酒館。
與他扭打的那人也奪過廚子手中大勺,又撿起墻邊的鍋蓋,緊隨其后。
很快“全副武裝”的眾人來到路邊,見到了所謂的“韃子”——
兩個女真少年正艱難的拖著一輛載滿薪炭的木車。
周圍還有三個持鞭的看守,不時抽打拉車的二人。
丁五認得那正是丁舉人府上家丁。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身體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屈辱深深折磨著德克濟克和吉勒占二人。
“好!”
然而,鳳城百姓卻未同情二人,倒是常有叫好聲入耳。
那家奴本是欺壓良善之人,奈何竟在他們口中聽到好話。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
懲治胡虜,顯然是“岳武穆”般的人物。
不由自主的加大手中的力度,于是叫好聲更是不絕。
酒館的吳掌柜也開口邀請。
“三位兄弟進小店飲一杯否?”
“不了,不了,老爺交代的事還未辦好,不敢貪杯。”
家奴抱拳,與前番盛氣凌人的模樣顯得涇渭分明。
誤會解除,眾食客回屋繼續吃喝。
“他娘的,老子還以為韃子真打進來了。”
丁五拍著大腿高呼不可能。
“別說建州韃子,就算再加上蒙古韃子照樣打不進來。”
“哦,五爺為何如此篤定。”
吳掌柜看丁五如此自信,便以為他曉得內情。
“掌柜的先替我拿碗酒來。”
丁五說著話,將錢袋里的最后的兩枚銅板拍到桌上。
及時享樂是他貫來的宗旨。
“這就來。”
“嘖~”
抿口酒,一指多長的魚被嗦得干干凈凈。
最后一塊豆腐滑下肚,丁五瞧了瞧四周,低聲道:
“你們可知道五爺去過鎮江的兵營?”
見有人點頭,他繼續說道:
“你們可知我見到了什么?”
“看見什么了?”
眾人被他逗得心急。
“十幾個鐵塔樣的兵!”
丁五努力的用雙手比劃著,可惜他身材短小,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那十幾個兵都抱著半丈長的弓!”
“一箭射穿三頭牛,釘在了百丈開外的樹上!”
他極為夸張的話語引得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這些能讓你看見?”
見先前那人又開始“出言不遜”,丁五又擺了擺手中腰牌,得意地說道:
“咱是朝廷的人,有啥不能看的。”
為避免他較真,丁五連忙扯開話題。
“牛都這樣了,韃子能擋住?”
“就說剛才那兩個韃子,咱們抓了他的人,他們那大汗、貝勒什么的連個屁都不敢放,你們還怕什么。”
這句話倒是讓眾人稍稍安了心。
“來,今日高興,替每位客官上碗酒。”
掌柜的大方將現場氣氛推上高潮。
“我說丁五,若是韃子真打來了,你敢動手嗎?”
“五爺當然敢,你敢嗎?”
丁五兩碗酒下肚,已經紅了臉。
“不敢動手的是他娘的孫子。”
“是孫子!”
屋里的老少爺們同聲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