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何翊和夏雨彤都在商量著重修接診流程的相關細節。季曉霜也沒閑著，一邊幫他們參謀，一邊又與肖琳琳和李易河把自內科和兒科分流以來類似的情況全部整理了出來。
看著有近百人之多的名單，涉及到十幾萬元的流水，季曉霜也算是徹底理解了兒科醫生們的心情，若是早早有人向院里反映情況，或者科室負責人早點發現這種情況，或許就不至于鬧到如今陶冕和于鑫徹底撕破臉皮的程度。季曉霜心中一陣愧疚。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何翊抬頭對她微微一笑，傳遞給她一個“沒關系”的眼神，隨后正了正神色，點進了線上會議室。
見他如此，季曉霜也丟掉腦海中多余的想法，準備接下來的發言。
一個多小時后，這場熬人心血的線上會議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對于今天的事，眾人除了弄懂和自己相關的利益分配問題外，另一件關注的事就是接診流程的改革。當夏雨彤宣布從明天開始要在前臺就錄入完整患者信息時，全體前臺護士靜默了幾秒，之后有人提出，錄入信息需要時間，如果同時來看病的患者多，豈不是全都堆在了前臺排隊，卻被夏雨彤當場駁回，并告訴她可以組織患者排隊等候。相比起患者劃分不清引起利益沖突，這一點問題實在算不得什么，到時候可以根據情況隨機應變。
無破不立，改革就是要有陣痛期的，只有經過了這個階段，不斷地適應和調整，最后才能達到盡如人意的效果。從這點上來看，濟德堂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季曉霜合上本子裝進包里，看著何翊和夏雨彤還在說話，想必他們一時半會走不了，便走過去和何翊打了個招呼后先離開了。十幾分鐘前，她收到了蘇甜甜的短信，說是飛機就要起飛了，算時間等她開車趕到機場時，蘇甜甜和大姨也差不多該落地了。
天空中又飄起了銀白色的雪花。
季曉霜坐進駕駛位，按了幾次啟動按鈕，只聽見車子發出“嗚嗚”的叫聲，隨后就窩在雪地里不動了，宛如一頭受傷的小獸。
錦城今天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二十多度，肯定是防凍液沒放足，車被凍住了。季曉霜嘆了一口氣，走下車踢了踢陷在雪里的輪胎，又站在一旁發呆。
“滴滴”，喇叭聲配合著雙閃燈晃了晃，倏倏而落的雪一下暴露在亮黃色的光柱里，一下又隱沒于黑暗中。
一輛黑色的奔馳GLE 350在季曉霜面前停下，車窗緩緩落下，車內亮起了燈光，元岐清冷的臉上略帶一絲暖意道：“上車。”
季曉霜看了看自己的車，猶豫了一下，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因著平時都是開車上下班，也沒有什么在室外行走的機會，所以即使外面天寒地凍，季曉霜還是只穿了一件毛呢大衣。剛剛在外面站了一會，寒氣從四面八方涌來鉆進衣袖里，她從來沒覺得錦城的冬天這么冷，此刻身體也有些發抖。
元岐見狀皺了皺眉，從右手邊的中央扶手盒中取出一個隨身保溫瓶和一次性紙杯，倒了一杯金銀花枸杞水遞給季曉霜道：“冬曰閉藏，去寒就溫，無泄皮膚。平時經常告誡患者的道理，怎么你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注意了？”
“咳……特殊情況，我的車凍住了。”季曉霜有些不好意思。
他從后座拿來一個毛毯，靠近了些幫季曉霜圍在身上，又把暖風調大了一些，看了一眼手表，發動車子道：“回來再處理車吧，否則時間可能不夠。”
季曉霜還在為剛剛的親密舉動而臉紅，有些結巴道：“去、去哪？”
“不是要去機場接甜甜嗎？怎么人都凍傻了？”元岐看了她一眼道。
“啊……”
季曉霜思索了片刻，才意識到元岐應該是那天在電話里聽到何翊說了一句“甜甜這周五該回來了吧”，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她心里有些暖暖的。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元岐輕咳了一聲，有些別扭道：“順路幫忙而已。”
但那天的事……想起元岐掛斷的電話，她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那個……上周末和老何在一起，是有些別的事要談，嗯……”季曉霜欲言又止，畢竟調查舊案的事情暫時還沒有辦法對元岐說。
“嗯。”元岐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深邃的眼眸倒映在車窗上，依舊是冷淡而無一絲波動。季曉霜攥緊了手中的包，心中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有解釋的必要，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正在她皺眉之際，卻聽見元岐輕聲說道：“我明白。”
霎時間，像是陽光穿透烏云般，季曉霜心中的梗塞被一股溫和的力道揉碎，隨著夜色中的燈光盡數從車窗邊向后略去。
她愣了愣，轉而會心一笑道：“謝謝。不過……”
“什么？”
“我還以為我們的元老師只關心工作呢。”季曉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甜甜一笑調侃道。
在她的感染下，元岐也罕見地笑出了聲。
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個多小時后到達了機場。
國內到達接機口。
季曉霜看見蘇甜甜時，她正裹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左顧右盼，后面跟著同樣瞻前顧后的大姨。在看到母親的身影后，蘇甜甜一路狂奔撲進季曉霜的懷里，用奶萌的聲音喊了一句：“媽媽。”
母女兩人快一個月沒見，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此刻的一個擁抱。季曉霜輕輕撫摸著蘇甜甜的頭發，用極其溫柔的語氣道：“怎么樣，在外面還習慣吧？”
“還好吧。”蘇甜甜紅著眼噘了噘嘴，有些欲言又止。
看到她的樣子，季曉霜心中立刻明白了幾分，想必是這次上海之行有些不盡人意的地方，她轉念一笑道：“沒事，一會跟媽媽說說。你看，元岐叔叔也來接你了。”
咦？怎么是元岐叔叔而不是何翊叔叔？蘇甜甜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元岐從身后拿出一個施華洛世奇的袋子遞到蘇甜甜面前，微微一笑道：“甜甜，祝賀你凱旋歸來。”
“哇！”蘇甜甜的眼睛亮了亮，“謝謝元叔叔，您對我太好啦！不過……我覺得自己可能不值得這份禮物。”她又蔫了下去。
“怎么了？”一向清冷的元岐面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似乎也不自覺地寵溺起來，揉了揉蘇甜甜的頭。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大姨走到季曉霜身邊，看著元岐悄聲問道：“曉霜，這是？”
“姐，這是我同事。我的車凍住了，他幫忙載我來的。”
季曉霜為雙方簡單介紹了一下彼此。
“走吧，餐廳已經定好了，現在起菜，半小時后到就可以直接吃了。”元岐道。
季曉霜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道：“你什么時候定的？”
“你在接機口發呆的時候。”
“哦……”
蘇甜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元岐，心中突然恍然大悟。原來之前自己是鬧了個大烏龍，以為何翊叔叔那么溫柔體貼，會是媽媽心中的不二人選，搞了半天還是“常伴”不如“天降”。不過她對元岐的印象還不錯，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媽媽能選定他肯定也是發現了他身上的閃光點。想及此處，她自顧自地哈哈笑了幾聲，弄得大家有些摸不到頭腦。
甜甜大姨看向季曉霜，拋給她一個“此人不錯”的眼神，又挑了挑眉。
季曉霜知道，這是大姐又在為她的感情生活操心了，她忍住笑意道：“走吧，一會再聊。”
上車后，蘇甜甜的小嘴就像裝了無限發子彈的機關槍，一直說個不停，偏偏小姑娘的碎碎念還令人提不起脾氣來，大家靜靜聽著這個月她身上發生的事和心路歷程，偶爾插上幾句話，氣氛倒是很融洽。
“所以嘛，這次去的獲獎選手都很有實力，我這個小菜雞就靠邊站嘍。”蘇甜甜無奈地聳了聳肩，眼神中的失落顯而易見。
“要我說，二等獎已經很好了，可甜甜就是不滿意。”大姨道。
“當然不滿意啦，不過看過特等獎和一等獎的作品后，我也的確輸得心服口服。”
“那就沒必要糾結獎的問題了，最重要的是有所收獲就好。”季曉霜道。
“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太難了。”蘇甜甜拿著后座上的軟靠墊往面前一放，一頭扎了進去，模樣頗為滑稽。
“別灰心，以后還有很多機會。你之前不是一直纏著我想要那套柯南的手辦嗎？嗯……我們明天就去買了怎么樣？”季曉霜轉過身去拍了拍蘇甜甜的肩膀道。
“哈？真的？”蘇甜甜猛地起身，眼睛瞪得溜圓，上一秒還是愁眉苦臉的樣子，下一秒就被驚喜的笑容代替，現場表演了一個“翻臉比翻書還快”。
“嗯哼，我謹代表家里再給我們的小作家頒個獎。咳咳……沒有一蹴而就的成功，你要走的路還有很長，但也要記得欲速則不達，腳踏實地地努力才是成功的根本，繼續加油吧。”季曉霜朝她一笑。
“耶！媽媽萬歲！我會繼續努力的！”蘇甜甜想要站起來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卻忘記自己是在車里，頭碰到車頂的一瞬間她吃痛“哎呦”了一聲，惹得大家一陣歡笑。
在這歡樂的氣氛中，元岐一直靜靜地開車，聽著她們的對話，一抹笑意不自覺地攀上唇角。這是他以往人生中不曾有過的體驗，這種屬于一個家庭的溫馨，似乎是久違了的又是陌生的，此刻有如夢幻泡影的感覺，讓他想要繼續沉溺于此。
如果以后的生活是這樣，也不錯。
元岐看了看后座上正在嬉笑打鬧的季曉霜母子兩人，心中又平添了一絲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