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淡淡的說了句:“沈師兄。”
“當年天音宗一別,我便與你斷了聯系,不想竟然在此見面。”
“沈師兄不是專程找我敘舊的吧?”天羅知道沈晴天字榜排名在自己之前,但并無畏懼。
沈晴道:“探望熟人。今日這么多人在,你毫無勝算,不如就此作罷。”
大師兄說道:“他是天羅,若不擒他,不知有多少人遭害。”
沈晴說道:“天羅?她怎么可能是天羅,就算是,也不是最初的那一個。”
蘇心悅說道:“難道天羅不止一個?”
此刻,天羅大笑道:“青山何處看,世事風塵變。都不過而立之年,卻在此遙想當年,說來真是可笑。”
沈晴說道:“你我同在天音時,就聽過天羅的名號,離開天音后,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竟成了如今的天羅。”
天羅道:“我是誰,與你何干?你既已離開天音,就少管這些閑事。”
沈晴道:“你總要顧及一下何林吧。”
“何林是誰?我顧及他做什么?”天羅露出一副不耐煩的神情。
大家都是一臉疑惑的看著天羅。
“何林也是我師弟……”沈晴說罷,看著天羅孤寂冷漠的站在那里,“流螢師弟,收手吧。”
天羅狠狠的說道:“我現在的名字是天羅。”
沈晴說道:“不管你是天羅也好,流螢也罷,今日這場面,你也討不到好去,你走吧。”
大師兄說道:“豈可讓他就這么走了?”
沈晴說道:“還請看在貴宗何林的份上,今日放他一馬。”
大師兄想到其中隱情,便不再執著。
天羅看了在場的人一眼,飛身離去。
高偉魔毒攻心,生不如死,只剩下痛苦的哀嚎。眾人見狀,面面相覷。
沈明看了下高偉,又看了一眼沈晴,說道,“長姐,你可有辦法救他?”
沈晴搖了搖頭,“魔毒已入心脈,沒的救了。要么等死,要么九幽有一術法可解,但要廢去一身修為,且此生不能再修行,只能做個普通人,了此一生,若是有志修行的人,怕是要心如死灰了。”
龔承急忙說道:“他本來也沒什么修為,且又是個樂觀的人,倒不至于心如死灰。”
眾人聽后,難品其中滋味,更不知天脈宗如何招收弟子的。
大師兄扶起高偉,眾人紛紛下山。
……
沈晴執意放走天羅,剛剛在場不便細問,如今后山事情已了,大家心中的疑問也都想要在沈晴這里獲得解答。
若說不在意答案的,大概只有蘇心福不在意,她更在意她妹妹蘇心悅,蘇心悅若是沒事,天羅又與她何干。
龔承對天羅的態度是無所謂,區區天羅,龔承并沒放在眼里,畢竟這樣的對手即便兩人相遇,龔承也可以制服天羅,他此刻更在意沈晴,這當真是絕色佳人,除了功法高,心里多少有些壓力外,其他的甚是滿意!
沈晴看著沈明說道:“阿悅傳書與我,說你在天脈遇到了麻煩,我就趕過來了。”
蘇心悅對沈明說道:“你在玄冰崖的事,我傳書給了你長姐,也給她報了平安,但是她不放心你,還是要來看你。”
沈明看著沈晴說道:“讓長姐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沈晴說道,“只是,這次上山,我沒想到會遇到他。”
沈明問道:“他是你師弟?從來沒聽你提起過。而且他為什么叫你沈師兄。”
沈晴說道:“當年我在天音宗修行的時候,認識的何林。天音宗不收女弟子,我女扮男裝入的宗門。他們倆也都稱我沈師兄。我從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白天是一個人,晚上是另一個人。但是他們倆都沒有傷害過誰,我權當是兩個性情迥異的人共用了一個身體。今日若殺了天羅,何林便是無辜的。幾年前,我認識的天羅并不是一個顛倒是非、殺戮成性的人,今日我想看在何林的份上,放他一馬,倘若來日他真嗜血成性,擒他也并非難事。”
沈晴說完這些,回憶起十六歲剛入天音宗的時候,晚上在山下遇到何林時也是一驚。
天音宗只收男弟子,沈晴女扮男裝入天音宗,與比自己小兩歲的何林同處一舍,原本自己是要在山上單獨找個住處的,不想何林這家伙晚上根本不在舍內,每日夕陽西下之時,何林都會離開舍內,獨自下山,沈晴好奇,就跟著他到了山下。
直至天黑,沈晴覺得眼前的人有些不對勁,就在他背后喊了一聲:“何林——”
何林看了看沈晴,問道:“誰是何林,你認錯人了。”
沈晴仔細看了看何林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像是在騙人,沈晴問道:“那你是誰?”
“我沒名字。”
“那你晚上住哪?”
“住林子里,你這人怎么這么啰嗦。”
沈晴見他不理會自己,繼續往前走,就想喊住他,但是眼前這人又沒有名字,于是沈晴說道:“哎……以后,我叫你流螢吧。”
他站住了,轉過身來看著沈晴說道:“流螢?”
“夜深風露滿中庭,惟見孤瑩自開闔。腐草化螢,夜之光明。人活在這世上,沒個名字終究是不方便。”
“這名字倒是不錯,先將就著用吧。”
沈晴看著流螢進了林子,找了棵樹歇下。
次日清晨,沈晴到山下尋人,發現何林正往山上走,見到沈晴微微一笑說道:“沈師兄早。”
沈晴看何林眼神全然不似昨夜,便問道:“你昨夜未歸,我不放心,特來尋你。”
何林很不好意思的說道:“沈師兄,實不相瞞,我有夜游癥,常從不知名的地方醒過來。”
“你這夜游癥有多久了?”
“有一個月了吧。”
沈晴明白了何林與流螢的關系,隨后又試了幾次,她確定這具身體里有兩個靈魂。
不僅如此,何林白天也不常在舍內,而是經常與其他師兄弟一起,留沈晴一人在舍內。
沈晴心細,也注意到了這些,便問道:“何林師弟為何白日總不在舍內?”
不想,何林卻回道:“父母離世的早,我從小跟著叔叔長大,叔叔行醫,我也跟著學了些淺薄醫術,不敢妄稱高明,但也知道,應該喊你一聲師姐才對。我若常留在舍內,怕你多有不便。再不然,沒人的時候我喊你師姐吧。”
沈晴微微一笑,心想這弟弟倒是暖心,于是說道:“不必了,你還是喊沈師兄吧,免得哪日你喊錯了,我就惹上麻煩了。”
“也好,那沒什么事,我去找其他師兄練習音律了。”
……
沈晴覺得何林很溫柔,在天音宗的時候,沈晴對他就像對自己的弟弟一般,何林經常幫沈晴遮掩女子的身份,替她保守秘密,作為回報,沈晴白日里對何林照顧有加,晚上傳授流螢天音宗的功法。
流螢在修行上很有天賦,何林卻資質平庸,倒是在行醫上有了進展,何林在天音宗的時候除了修習音律,其他的時間都拿來看醫書了。流螢進步很快,他說他想學劍術,沈晴告訴他,學劍法得去天脈宗。
沈晴十八歲那年,家中發生變故,不得不回到九幽宗擔負宗門事宜。
臨行前,沈晴囑咐何林,若有機會去天脈宗修行。何林本不介意在哪里修行,沈晴這么說也是為了給流螢行個方便。此后,沈晴便與何林失去了聯系,不想今日竟在此與他們“二人”相見。
夜色深沉,天脈宗議事堂內,一名弟子站在乾元長老跟前。
“弟子剛剛去后山看過了,天羅現身,高偉師弟被天羅所傷,受了重傷,不過,天羅也很快離去了,這會兒,大師兄已經帶著高偉師弟回紫陽峰醫治了。”
“嗯。沒出什么大事就好。不過,放走天羅,實在是可惜。”乾元長老早就知道他這個首徒很有實力,雖不知其真名,但也料到這徒弟自然是天字榜榜上有名的人物。素心長老舉薦,乾元長老也不好駁她面子,何況是個有實力的,就讓他做了第六代弟子的大師兄。
“長老若無別的事,弟子先告退了——”
“嗯,你先下去吧。”乾元長老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跟程天說,讓他明天來見我。”
“是。”
那弟子便轉身出去了,出門的時候不忘把門關好。
天脈弟子除了三賤客,大多做事還算穩重。
只是這弟子出門后還在回想,剛剛自己在后山看到九幽宗的人來了,正琢磨著一會兒要如何匯報長老,便被大師兄逮了個正著。大師兄當然不會讓這弟子去匯報今天到場了這么多人,這弟子或許不知道,但是大師兄心里明白,今天后山,天字榜靠前的排名來了一半。所以,這弟子匯報的都是大師兄已經教好的話,而且不許他回去后亂說。大師兄在天脈六代弟子里頗有威信,弟子們把他當半個長老對待,哪敢亂說。好在那弟子巡山的時候,天羅已經走了,沈晴他們正在商議著高偉的事,不然那弟子瞧見何林,今兒晚上怕是睡不著了。
此刻,青龍長老在房間內踱步,心中頗為忐忑,他對著姜煙說道:“當年,我把沈樂山的信攔下,以為這事也就這么過去了。誰能想到會有人找上門來。”
姜煙說道:“我爹說,最近天脈來了很多天字榜高手,有些反常。”
青龍長老道:“反常?柳如玉死了以后就沒正常過,我也早就無所謂了,姜博容那孩子也是個不爭氣的,啟蒙最早,卻資質平平,尋花問柳倒是如魚得水。”
“孩子能養大,我就知足了,而且我看他挺聽話的。”
“姜煙,你這一個月也來不了天脈幾次,你打算這么偷偷看兒子看到什么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告訴他,我們其實是他的……”
姜煙說道:“我一個人在山下住的很好。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告訴博容我的身份。畢竟當年我是一個有夫之婦,與你私下生了他,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讓他以素心侄兒的身份待在天脈。素心和柳如玉那么好,沒想到為了一個‘長老’的名位,肯幫這個忙。”
青龍長老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和柳如玉非親非故,感情再好能如何,倒不如天脈長老名位來的實在。她當年既然肯幫這個忙,也守了這個秘密多年,于情于理我對她都是念這份情的。”
姜煙道:“我聽爹說,天脈的封印又需要加固了。”
青龍長老點了點頭,“天脈山多幾個天字榜的人到沒什么擔憂的。有你爹在,這都不算什么。天脈的封印才是最頭疼的,眼下又要物色一個新的生祭了……”

一九八四97
“夜深風露滿中庭,惟見孤瑩自開闔。”出自蘇軾的《自興國往筠宿石田驛南二十五里野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