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把高偉帶回了自己的舍內，按照沈晴所說，廢去了他的修為，只是他毒發太深，即便是廢去修為做回普通人，也是干不得太大體力活兒的人了。

　　大師兄為高偉號了脈說道：“我會開幾副湯藥，先調理三個月吧。”

　　沈晴道：“嗯。天色不早了，我先去云霄峰找阿悅。”

　　“好。”大師兄說完這句話，又看了看沈晴的衣服說道，“你穿這件衣服在天脈不方便。你故意穿成這樣的吧。九幽與天脈水火不容，但說到底，是天脈對不住九幽，九幽之人確實也沒必要在天脈畏首畏尾。”

　　沈晴原本轉身要出去了，聽大師兄這么說，便回過頭來看著他，“你說的沒錯。不過，身為天脈第六代弟子的大師兄，這話說的到是不合你的立場。”

　　大師兄說道：“我的立場不是顛倒是非。”

　　沈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沒再說什么便離開了，她覺得大師兄很不一般，是個有故事的人。

　　沈晴跟著大師兄去照看高偉，龔承與沈明回到了玉竹園。

　　春苑月裴回，竹堂侵夜開。驚鳥排林度，風花隔水來。玉竹園的景致再美，也沒有龔承心里美。

　　龔承剛回來就忙不迭的問道：“這回是沈晴沒錯了吧？”

　　沈明笑了一下，“你剛不是聽見了嗎？這回是長姐了。”

　　龔承歡喜的就差沒就地打滾兒了，喜事來的太突然，龔承生怕是自己做夢，又和內弟確認了一下，這才說道：“太好看了！想不到真是個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美人。”

　　“早就和你說過，長姐是個美人，你還不信。”說完，沈明嘆了一口氣道：“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素心給沈晴安排了居所。

　　高偉這一晚就宿在大師兄這里了，待天亮以后，大師兄才將他送至二師兄那邊。

　　二師兄姜博容雖然看不上高偉，倒也不至于對他下黑手，畢竟要對高偉下黑手早就下了，高偉可是天脈第六代弟子里最差的弟子，二師兄收拾他綽綽有余，大約是高偉實在是太差了，差到姜博容已經懶得收拾他的地步！

　　高偉清醒后，完全不記得走火入魔時發生的事，就像醉酒的人一樣，醒來直問昨日發生了什么。

　　翌日清晨，沈晴著一身常服來玉竹園，和弟弟沈明聊了一會兒，隔壁鄰居拉著沈明和龔承要去看高偉，沈晴便打算回云霄峰。

　　回去的路上，沈晴遇到了何林。白天遇到何林本是意料之中，可想到天羅現在的樣子卻又覺得這是情理之外。

　　沈晴走過去同何林打招呼：“何師弟。”

　　何林看到沈晴頗為意外，“沈師兄，你怎么來天脈了？”

　　沈晴道：“我來看個人。”

　　何林的笑容里帶著一絲愁苦，“沈師兄忙嗎？若不忙，可否小敘片刻？”

　　沈晴道：“正合我意。”

　　何林把沈晴帶到自己的弟子舍內，這會兒就他們倆人在，倒也方便說話。

　　沈晴問道：“我走以后，你就來天脈了嗎？”

　　何林回道：“你走以后，過了一年半，我就來天脈了。我在音律上著實沒什么天賦，說來慚愧，來了天脈發現自己劍術上也沒什么天賦。”說到此處，何林無奈的笑了笑。

　　“你來了天脈，生活上沒遇到什么麻煩吧？”沈晴試探著想了解流螢會變成今日天羅的原因，但又覺得何林未必知道，可能是流螢在夜晚有了什么經歷導致的。

　　何林沉默了片刻，沒有直接回答沈晴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問道：“沈師兄，可聽過天羅。”

　　沈晴聽到何林這么說，陡然一驚，卻故作鎮定說道：“聽過，還交過手。”

　　何林突然很認真的看著沈晴說道：“他是不是長得和我很像，還是說——”何林故意拉長話音，看著沈晴，他希望沈晴驗證他的猜測。

　　沈晴道：“還是說什么？”

　　“還是說——天羅也是我。”

　　沈晴聽到此處，對眼前之人倍感同情，“如果我說是，你決定怎么辦？”

　　何林低頭沉默了片刻，說道：“沈師兄，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天羅做了罪無可恕之事，師兄不必顧念與我的同門情誼。人間自有正道在，任誰也不能為非作歹，沈師兄志在護佑蒼生，莫要為我辱了使命。只是，殺的時候，別讓他受什么罪。”

　　沈晴點了點頭，“只是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

　　“這世間，哪有絕對的公平。”何林苦笑了一下，“沈師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在天音宗的時候，我就已經有夜游癥了。”

　　沈晴道：“對不起。”

　　何林說道：“沒什么對不起，又不是你的問題。說到底，我們是兩個人用了一個身體。天羅是他的名字嗎？”

　　沈晴說道：“他的名字叫流螢，我給他起的，腐草為螢，我希望他在夜里照亮自己。”

　　何林道：“這名字真好聽。流螢是夜里才能看到的光。”

　　沈晴道：“他說他現在的名字叫天羅，我想可能發生了一些事，他才會突然轉變。”

　　何林說道：“我們用著同一個身體，卻不了解彼此。”

　　沈晴道：“你們都是我的師弟，我也把你們兩個都當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沈晴本想說流螢是她那蹤弟弟的乳名，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天羅成了今日的模樣，多說無益。

　　不過，這會兒沈晴倒是想起天音宗宗主當年無意間跟長老說過的一句話：

　　“那天夜里救了何林，覺得他有些天賦就把他帶到山上，如今看來他也不過資質平平。”

　　沈晴細細想來，嚴金嚴宗主當年帶回天音宗的是天羅，可惜白日嚴宗主見到的永遠是何林。

　　大師兄和素心長老提了沈明的身份，也帶著沈明拜見過了素心長老。沈明戒律堂那日與素心長老結下的誤會自然也就解除了。這只能算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看到沈明有今日的成長，素心長老也倍感欣慰。

　　大師兄覺得娘親在天有靈，總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素心長老卻說：“其實，你娘還有另一個心愿，但恐怕是不那么容易圓了。”

　　大師兄問道：“是何心愿？”

　　素心長老說道：“你娘有個親妹妹，叫柳如言。柳如言嫁人以后兩個人就沒再聯絡，后來你娘聽說柳如言的婆家發生了變故，兩個人因此失去了聯絡。柳如言嫁去了桐陽，出事后，你娘有去桐陽找過，沒有尋到……十萬大山，八荒郡澤，到哪里找呢。”

　　大師兄問道：“沒有一點線索嗎？”

　　素心長老搖了搖頭說道：“沒有線索。若說有，那絹帕就是唯一的線索了。我當年給你的那個絹帕是你娘留下的遺物，她生前曾經說過，絹帕她繡了兩個，一個在自己這里，另一個送給了柳如言。這兩個絹帕合在一起是一個完整的圖案，且上面繡著金玉良言，分別是柳家四個子女名字中的最后一個字。你的兩個舅舅柳如金和柳如良因當年有一筆血債，出去躲禍事了，也沒音信。唯一有聯系的柳如言嫁人后還出了這等事，大概是尋不回了。”

　　高偉被廢去修為，天脈也不再留他。大師兄把高偉安排在石橋鎮上休養，何林這幾日總去照顧他。

　　沈晴準備帶蘇心悅回九幽了，既然弟弟沒事，她不想在此耽擱太久。

　　蘇心福聽到了高偉那日說到四平館，于是給大師兄提了個醒。

　　大師兄崔峰十分在意，四平館那曾經是柳如玉待過的地方。

　　石橋鎮失蹤的年輕女子越來越多，而且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四平館附近的小孩子們學會了一首詩，常在巷子里打鬧的時候念：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玉竹園里，這群人又聚到了一起。

　　大師兄說道：“四平館有問題，我去探過了，里面被人設下了很高級的結界，一般人進不去，除非有人可以從里面破壞結界。之前一直以為石橋鎮女子失蹤與天羅有關，不過現在看來倒也未必，單從結界上看就覺得不像是天羅布下的。猜測無意，唯一的辦法是有個人扮作花魁，在四平館附近，倒是極有可能能進入四平館內。石橋鎮擄走的女子都是年輕貌美，扮花魁從四平館在的那條街經過，最是合適。”

　　大師兄說完看了看滿屋的人，最后的目光落在沈明身上，龔承也不約而同的看向沈明。

　　沈明看著這二位說道：“看我做什么？難不成我扮花魁？”

　　龔承說道：“你長得好看，扮花魁正合適。你總不好讓姑娘置身險地吧？”說完指了指屋里坐著的蘇家姐妹和沈晴。

　　龔承怎么可能讓自己老婆深入虎穴，當然沈明也不想讓未婚妻和姐姐冒此風險。

　　沈明又瞧了瞧大師兄和龔承，無奈的說道：“那好吧，我扮花魁。”

　　龔承竊喜起來，他還挺想看沈明穿女裝的。

　　大師兄說道：“既然如此，我讓素心長老幫忙準備衣服，我們去探一探四平館。”

　　何林在舍內，拿起紙筆，開始給流螢寫信，一旁的信封上赫然寫著“流螢親啟”。

　　何林寫完了書信，準備下山看望高偉，考慮信函留在舍內也不妥，猶豫了一下后，還是把信帶在身上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