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亮開著飛行器全速返回了新奧林匹亞城。
第二天，弗蘭茨和奈良又約他去喝酒。三人坐進了一個雅間。
“韓亮，參謀部出大事了！你知道淺水河灣嗎？就在新水手谷的東部。昨天傍晚，淺水河灣附近的礦場遭到了蒂波坎諾的襲擊，死了很多人。當時，參謀部的頭兒，彭春上校，正好在那里視察，被蒂波坎諾給抓住了。”
“有這等事？”韓亮故作吃驚。實際上他早就猜到了，前一天蒂波坎諾等人放走了他之后，下一步絕對是撲向淺水河灣，給希美娜報仇。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里的最高軍政長官彭春居然正巧落到了蒂波坎諾手里。“那后來呢？”
“彭春隨身帶了幾個忽爾汗人的項鏈，被蒂波坎諾搜了出來，于是蒂波坎諾把他槍斃了！他的兒子彭二虎逃了回來，臉上挨了一刀，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奈良說。
“哼，活該！”韓亮說，“誰叫他帶著人家的項鏈到處耀武揚威的。”
“話雖如此，但他畢竟是我們的頭兒啊，我看這事兒很難收場。”弗蘭茨說，“對了，今天找你來，還想讓你看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
“你看看這個。”弗蘭茨拿出了一卷染著綠色血液的紗布。韓亮一眼便認出，這是他給希美娜包扎傷口時用的紗布。
奈良指了指這條紗布，說道：“據逃回來的彭二虎說，這條紗布是從一個忽爾汗姑娘身上掉下來的，蒂波坎諾管她叫公主。我們查過了，這種品牌的紗布只有你們地質勘探隊才有，而最近在那一片活動的勘探員，應該只有你一個人，其他的勘探隊都在新水手谷的西部。我們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你們是要審問我嗎？拜托搞清楚，我不是軍人。”
“不要誤會，我們是以朋友的身份問你的。就是好奇而已。”
“這的確是我的。”韓亮大方地承認道，“昨天下午，我遇到了蒂波坎諾他們，就在距離淺水河灣不遠的地方。”
“好懸！你居然活著逃了出來！”弗蘭茨吃驚地問。
“沒有，是他們主動放走了我。”
“主動放了你？”奈良和弗蘭茨都睜大了眼睛。奈良笑道，“這可是件新鮮事兒，自從來到這里，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忽爾汗人能主動放過地球人！你聽說過嗎，弗蘭茨？”
“沒有！”弗蘭茨喝著酒說。
奈良聳了聳肩，攤了下手，做出了一個表示不信的表情。
“我碰到了那個受傷的忽爾汗姑娘，然后我給她包扎了傷口。他們欠我一個人情，就放了我。”
“就這么簡單？”
“是的，就這么簡單。”韓亮輕描淡寫地說。
十幾天后，韓亮在家里收到一條消息：曼達爾上校找他有事，讓他趕緊去一趟市政廳。
“曼達爾上校是誰？怎么沒聽說過？”韓亮思忖著，但畢竟是邊疆區高層的命令，他不敢怠慢，趕到了市政廳。說明來意后，接待員把他帶到了一間豪華的辦公室里，請他稍等片刻。
韓亮注意到，這個辦公室的角落里有一個精致的展柜，里面擺滿了忽爾汗人的項鏈。看來這位上校在戰場上有過不小的斬獲。
過了一陣，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主動和韓亮握手。他的身后跟著四個軍官，其中就有奈良和弗蘭茨。
“看來，你就是韓亮了！我是曼達爾上校，這里的新任長官，前天剛到任的，接替之前犧牲的彭春上校。”
“長官好！”韓亮說，“希望長官不要重蹈彭春上校的覆轍！”
“嗯，謝謝提醒！我不會親身犯險的。哦，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都是參謀部的核心成員，這是趙吉，這是盧卡斯，哈，剩下兩位我想就不用介紹了吧！”
“是的，我們早就認識了！請問，上校先生找我什么事？”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準備把我的火燒起來。聽奈良他們說，就在彭春遇害的那天，你曾經和忽爾汗人的將軍蒂波坎諾，以及他們的公主，有過密切的接觸，這是真的嗎？”
“是的！”韓亮點點頭。
“嗯，看起來，你是一個知道怎么和忽爾汗人打交道的人！所以，我想派你去搞一下偵查。”
“搞偵查？上校先生，你可能搞錯了。我不是軍人，我只是個搞地質調查的。”
“我想把你從地質局調過來，提拔你為準尉。你只要負責摸清忽爾汗人兵力部署的底細就行。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我們會一鼓作氣直搗他們的老巢，活捉奧朗考，生擒蒂波坎諾，把他們都吊死在路燈上，為彭春上校以及這些年死去的所有人報仇。到了那個時候，整個忽爾汗星就會納入銀河聯邦的版圖，你我都會名垂青史了！哦對了，我知道你還有債務在身。只要你完成了這個任務，參謀部會幫你還清那些債務的！怎么樣？考慮考慮？”
“對不起，上校，我沒有興趣。而且恕我直言，我覺得你是異想天開。如果你翻看一下彭春上校留下的檔案，你就會發現，這么多年了，地球人在這里根本沒有占到過什么便宜！雖然我們的科技更先進，武器更好，但是人家奧朗考和蒂波坎諾總是能和我們打個五五開，甚至在新歐羅巴山脈以北，我們一直敗多勝少。”
“那是老黃歷啦！實話對你說吧，我來上任，帶了五百多架戰機，現在大部分駐扎在松云嶺山口的另一邊，就在宇宙飛船停靠站附近。這些戰機都是新型號，性能比以前的好得多。只要把他們調過來，我們的空中優勢就會得到極大的提高，戰爭的天平就會倒向我們這一邊。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彭春的事情驚動了地球上的最高行政院。行政院的盛友瓊將軍已經在趕往這里的路上了，大約兩個月之后就能趕到。”
“盛友瓊將軍？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很有可能，他是一員名將，也是地球最高行政院的成員。二十五年前，喬普林星發生叛亂，向地球求救，就是他去幫助平叛的，在那里他以少勝多，一戰成名。行政院派他從地球過來，我想上面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這一次，奧朗考的末日真的就要來了。我的目標是，等盛友瓊一到，就對奧朗考發動總攻擊，像殺豬宰羊一樣，一個不留。”說著，上校做了幾個切菜的動作。
韓亮聽完直搖頭：“我不覺得這是件簡單的事。據我的觀察，奧朗考是個偉大的國王。他沒有電子地圖、沒有導航儀，但他知道忽爾汗星的每座山峰、每個湖泊的位置。他們沒有戰機，槍炮也遠遜于我們，但他們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作戰方式。更重要的是，他們有一套十分原始卻有效的情報網，通過信號彈，能隨時掌握我們的位置、動向和兵力。這些年來，他們就是靠著這些土辦法，把我們打得暈頭轉向。”
“老兄，你這也太夸大他們的能力了吧，何必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一旁的趙吉埋怨道。
“也許他和奧朗考已經是好朋友了！他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咱們吶，還是另尋高明吧，免得所托非人！”盧卡斯也起哄道。
“那倒也是！聽說，他遇到一個受傷的忽爾汗姑娘，不僅沒殺她，反而還給她包扎傷口，很是憐香惜玉呢！好一個英雄救美！”趙吉開始陰陽怪氣。
“不，我只是厭倦了這樣的殺戮。”韓亮解釋道，“我們為什么一定要把他們趕盡殺絕，而不能和他們和平相處呢？依我看，上校先生，你新官上任，奧朗考肯定也在關注你的動向。你應該找個機會去和他們進行和平談判，結束這場紛爭。”
“和平談判？談判也要看對象的，和這群野獸有什么好談的？談了也白談。”趙吉嫌棄地說。
“不，他們不是野獸！他們也有家庭，有道德，有感情，也懂得以德報德！”
“有道德？呵，那是你孤陋寡聞！遠的不說，上個月，奧朗考的人襲擊了我們的綠山要塞，燒了阿克蓬中尉的房子，還殺了中尉的妻子和兒子！”盧卡斯說。
“那是因為，兩個月前，綠山要塞的阿克蓬中尉在小石川突襲了忽爾汗人的一個村子，殺了村中的婦幼！人家只是在進行對等的報復！”韓亮反駁道。
“不管怎么說，是奧朗考發動的戰爭，是他先派蒂波坎諾襲擊新奧林匹亞的！”趙吉捏緊了拳頭。
“確切地說，不是新奧林匹亞，是新奧林匹亞城外的兵站。”
“都差不多，殺的都是地球人，是你的同胞！總之，是奧朗考挑起的戰火。”趙吉越來越激動。
“不對，奧朗考動手是因為我們拒絕談判，還打死了出使的宰相。兩國相戰不斬來使，這在地球上就是自古以來的約定，怎么有的人都跑到外太空了，道德水準卻在每況愈下？再說了，我們來到這顆星球，本來就是不請自來，的確算是侵略，怎么說錯都在我們。”
“我們的確是不請自來，但我們為這里帶來了更先進的文明啊！”盧卡斯說，“奧朗考不僅不懂的感恩，不向我們學習，不和我們通商，反而處處掣肘，壞我們的事兒！如果沒有了他，這里的幾千萬人就能敞開懷抱，擁護現代的生活方式，融入銀河聯邦，和我們地球做生意，給我們提供特蘭修姆礦石，那才是雙贏的局面。”
“胡扯！銀河聯邦的宣言里，明明白白地寫著，所有文明一律平等。怎么到了忽爾汗星，就不管用了？”
“宣言里說的文明，指的是真正的文明。這里如此落后，豈能算真正的文明？”盧卡斯皺起了眉頭。
“怎么不是？難道你認為，在進入太空時代之前，地球上也沒有文明？你就這么數典忘祖嗎？”
“你…！”盧卡斯被嗆得無話可說。
這時候，那個名叫阿布薩的忽爾汗人推門走了進來。
“阿布薩，你來了？”剛才一直沒有插話的曼達爾上校趁機打斷了這場火藥味越來越濃的爭論，他問阿布薩道：“通訊基站的郵差還沒來嗎？”
“沒有。”阿布薩搖著頭說，“已經兩個月了，一次都沒來過。”
“這是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韓亮問道。
“哦，你不在軍中，也和地球沒什么聯系，你自然不知道。是這樣的，奧朗考的部下占領了松云嶺山口，在那里截殺我們的郵差，甚至還傷及平民。我昨天帶兵過去，想奪回山口，但那里易守難攻，我沒打過他們。”奈良說。
“就不能繞路嗎？”
弗蘭茨搖著頭，憂慮地說，“不行，松云嶺山口兩側都是六七千米高的山脈，綿延數百公里。咱們在行星上使用的飛行器和宇宙飛船不一樣，它們是靠空氣動力學飛行的，那么高的地方，空氣稀薄，根本無法飛過去！如果繞行山脈盡頭的話，那也太遠了，而且沿途又沒有航標，沒有通訊，很危險。”
“啊，這次的確是我考慮不周了！”韓亮摸著頭，不好意思地說。突然，他眼睛一亮，對大家說：“上校先生，還有各位長官，雖然我不能去當臥底，但我想，我可以嘗試一下疏通松云嶺山口！”
“你有什么辦法？”趙吉問道。
“阿布薩，我需要你的幫忙！”韓亮沒有搭理他，而是對阿布薩說，“從明天開始，你每天下午都來給我上課。”
“上什么課？”阿布薩沒想到韓亮會找自己幫忙，有點意外。
“我想多學一點你們忽爾汗人的語言，以及你們的文化、藝術、傳統、歷史。”
“你學這個干什么？”
“我想像了解地球人一樣，了解忽爾汗人。”
“從來沒有地球人主動學習過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親自去找奧朗考談判。”
“納尼？奧朗考現在已經拒絕和地球人談判了，再說了，他知道很多地球人想要他的腦袋，他是不會出來見你的！”奈良說道。
”不，不是他出來見我，而是我去云頂城見他。”
“啥？！你再說一遍？”
“我，去云頂城，見他！”韓亮一字一頓地說。
“你去云頂城？你怕不是失心瘋了？”弗蘭茨吃驚地說。
“不是失心瘋，而是不要命了！老兄，從來沒有地球人去過云頂城！或者說，至少沒有地球人活著從那里回來過。你不要犯傻啊！”奈良關切地說。
“我愿意試試。如果成功了，我們就能疏通松云嶺山口，甚至可以繼續談一些更大的事情，比如和平條約。相信我，諸位，他們不是野蠻人，他們是有感情、講道理的人，對此我有親身體會。”
“好！我教你！”聽到韓亮的這句話，阿布薩很爽快地答應了。顯然，他很少能聽到地球人這樣評價他的民族。不過他仍然提醒韓亮說，這樣做十分危險，很可能死于非命。
“我有把握。”韓亮摸著胸口說，“上校先生，希望你批準我的計劃。”
“讓我想想…仔細想想...嗯，好吧，我同意你的計劃。”
“上校先生，這…”趙吉和盧卡斯一臉不解。
曼達爾上校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別多說話，然后對韓亮說：“你說得對，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不一定要按以前的法子燒，可以有點新氣象嘛！不過，我得提醒你，如果你在云頂城出了什么岔子，我們可沒法去救你。你自己想清楚吧。”曼達爾上校說。
“我義無反顧，上校先生！”韓亮堅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