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巨大的灰狼從濃霧中走出來，停在林間空隙。

　　灰狼坐在潮濕的葉子上，像是在等待。

　　林燁修為頗高，雙眼在黑暗中也能視物，況且今晚霧氣反射月亮的光輝，林燁可以把這灰狼的身形姿態看得很清楚。

　　灰狼并不是全身都是灰色，它的頭圈和肩膀是銀白色，鼻吻部分則雜著灰毛。看上去灰狼十分年邁，卻尊貴非凡，那黃色的眼睛顯得平靜，且透露出有別于其他狼種動物的睿智。

　　一只巨大的雪白貓頭鷹，突然飛近林間的這一小片空隙，拍著翅膀降落在低處的枝椏，然后就停棲在那里，眨也不眨地俯視著地上的大狼——這個身影像極了鬼魅，因為雪白的羽毛再反襯月光和霧氣，讓它身影虛虛幻幻——同時灰狼也平靜地回頭看著貓頭鷹。

　　此時雖然連一絲風也沒有，但是亮閃閃的霧氣卻似乎突然翻騰攪動，這一遮掩，便使得那貓頭鷹和狼的身形變得更加模糊不明。然而霧氣又澄清下來時，狼爺取代了灰狼的位置站在林間空隙中，而穿著灰色衣裙的寶姨取代了貓頭鷹，端坐在狼爺上方的枝椏上。

　　“獵物讓人愉快，你說呢？女兒。”狼爺說道。

　　“是啊，許多年沒狩獵了，”寶姨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手，穿過那濃密的黑發，“我差點兒連狩獵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狼爺和寶姨都在回味。

　　林燁也看出來了，這兩人都掌握了類似于形體變形的巫術，甚或是已經將形體變形修煉成一種本能。所以在行為舉止，和待人思物上，都帶上了狼和貓頭鷹的習性。

　　狼爺和寶姨的談話，沒有多么引起林燁的關注。

　　無非就是兩人化作動物進行偵查。

　　他們的談話內容，林燁早已經知道。之前，林燁就已經分出一縷神識黏在襲擊者身上。

　　襲擊者逃至森林中，距離眾人宿營地大約十里地。

　　原本有三十人的強盜團，逃亡時只剩下十一二人。其中四個重傷，在逃跑途中已經身亡。

　　只聽到狼爺的聲音傳來：“附近村子有個人專門監視大道，遇到值得下手的目標，就給他們通風報信。不過他們特別注意我們一伙人，先前已經有人仔仔細細地跟他們講過我們的相貌了。我猜想應該是大赫巫師的某個人花錢雇傭他來追殺我們。”

　　寶姨道：“我想知道這個大赫巫師是誰？有什么目的？”

　　接著是狼爺的聲音：“知不知道他是誰，又有什么差別？現在南番國北部有十幾個大赫巫師，個個都在努力挑起騷亂。未來會發生什么事情，他們跟我們一樣清楚。我們總不能期望他們會乖乖地放手讓我們過去吧？”

　　未來會發生什么事情？如果天下亂成一片，四島人就會趁著大唐國大亂，大舉來犯。

　　大唐國就成為了四島人的天下。

　　之后的對話，林燁沒有聽到，他就已經穿過長著青苔的濕滑樹林，回到營地。

　　當寶姨和狼爺回到營地后，便將大家叫醒：“我看我們還是趕路比較好，”狼爺對眾人說道，“這里營地沒什么屏障，還是到大道上比較安全。再說我也想早點離開這一帶的樹林。”

　　他們不到一個鐘頭便將營地收拾完畢，然后起程沿著樵夫開辟的小路走回茶馬道。

　　雖然還要好幾個鐘頭才天亮，但是浸潤著月光的濃霧卻蒙上了一層光暈，所以感覺上像是一朵發光的云籠罩在樹林間，而一行人便從中穿過，抵達茶馬道，繼續朝南而行。

　　“如果能在太陽出來之前，趕著離開這兒遠一點，那倒是不錯，”狼爺平靜地說道，“不過我們可別莽撞地惹上事情，所以大伙兒要警覺一點。”

　　一行人放馬快走，在初升的太陽把濃霧映成紅紗時，已經足足走了九里的路程。

　　再轉過一個大彎之后，莫綱突然舉起手臂，示意眾人停下來。

　　“什么事？”趙卓江問道。

　　“馬兒告訴我，前面有一大群馬，”莫綱答道，“朝我們這邊過來。”

　　寶姨驚訝道：“你確定？我沒聽見什么聲音。”

　　“至少有四十匹，”莫綱堅定地說道，“走得很快，我想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確實走得很快，因為大家都聽到了‘噠噠’的馬蹄聲。

　　賀瑞歌建議道：“我們可以躲進樹林里，等他們過去。”

　　“還是留在大道上比較好，”狼爺警告道，“如果是軍隊，應付一下就可以過去了。”

　　“讓我來處理就行，”公子順一邊自信地說道，一邊策馬走到隊伍的前頭，“這種事情我見多了。”

　　眾人把馬放慢下來，謹慎地步行。

　　從霧中現身的兵士們，全身鏈甲武裝、手持長矛，跨下座騎也穿著一套鎧甲。

　　“北番武士，”賀瑞歌咬牙切齒地說道，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心里的情緒別表現出來，”狼爺壓低聲音對賀瑞歌說道，“如果人家跟你問話，你就以支持北番君主的口氣來說話，就像你伯父家的石若安那樣。”

　　賀瑞歌的臉變得僵硬起來。

　　“照狼爺說的去做，賀瑞歌，”寶姨說道，“這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前面的人站住，”武士首領一邊高聲叫道，一邊把他的長矛垂下來，抵在地面上，，“你們站一個人出來，讓我問話。”

　　公子順收斂心思，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武士大人，能夠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諂媚的語氣，一點也看不出這個是昨夜使用匕首，辣手殺人的人，“我們昨晚遇上了劫匪，所以怕得連夜趕路逃命那！”

　　“叫什么名字？”武士上下打量著公子順，質問道，“伴隨你同行者又是什么人？”

　　“我是青雀城來商販，我叫南宮烈。”公子順答道，“我是漢中商人，要到洛陽去，我后頭有一批衛國的毛料，希望能趕上秋末，賣個好價錢。”

　　武士瞇起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做買賣而已，為什么有這么多人同行？”

　　林燁斜眼看著武士長，心里考慮的是，一會兒一言不合動手的概率和勝算。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武士數量起碼有四十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