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蒂安·區域四十二】
現在是什么時候?不重要,這里不需要時間,不需要白晝和黑夜,這里不需要時間的區分,完全不需要,這里,在這座城市之中,不需要那些東西。
——然后。
砰!
那是一道沉悶的聲音,有一種東西猛然撞擊在了某一種事物上,四十二顫抖了一下,同一時間,在這個區域之中,一種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
然后,是腳步聲。
穿著同樣的服裝的人,帶著十字架的人,朝著那碰撞的源頭奔跑,羅特列克也在其中,他在奔跑的時候讓自己的腳步慢了一拍,這樣子,他的速度就在別人之后了,出于某一種私信,他不希望自己站在最前面,那些尖銳的聲音代表什么,他再清楚不過了。
“注意,注意,在第‘六’號房,不要讓它接觸到同類。”
聽見這一句話,羅特列克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握著那個十字架,深吸一口氣。
“可以使用恩澤。”
然后,這就是第二句話,在這一句話落下的時候,在羅特列克聽見這一句話的時候,紅色從他的身上流淌出來,在這一片灰色之中,紅色變得尤為明顯,然而,這一種紅色依舊是被壓抑之后的色彩,一種被抹去了明亮的紅。
“我們踴躍在紅色的舞臺。”他說,“每一個舞步都是如此輕快。”
【Le don des anges紅磨坊的雙人舞會】
腳步聲被疊上了一層,一層宛若高跟鞋碰撞在瓷磚上面的聲音,這是一種舞步,一種輕快的舞步,每一個朝著六號房間奔跑的人都是如此,他們在奔跑的時候,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種紅色的斑點痕跡。
這是屬于羅特列克的恩澤。
然后,那一扇門被打開,在那一扇門后,屬于異端的聲音如潮水一般涌出,那是呢喃的聲音,那是屬于扭曲的聲音,那些聲音試圖闖入到每一個人的耳中,讓人們聆聽那些天使的教誨,聆聽那些‘異端’的聲音。
啪嗒。
但緊接著,跳舞的腳步聲將那些呢喃全部蓋了過去,在這樣的一個舞會之中,吵吵嚷嚷的聲音都終將被舞步聲蓋下,恩澤,在恩澤被允許使用之后,人們都呼喚了自己所信仰之物。
那一個異端來到了牢籠之外,它盤踞在天花板上,倒立著,似乎那才是它的地面,它擁有幾張不同的面孔,翻頁,這是一面,再翻頁,這是另一面,然后是第三面,第四面,一張又一張的面孔在它的身體上翻動。
異端。
羅特列克看著那翻面的怪物,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夠真切感受到一個一段給予他的感受,不是被拘束在玻璃窗之中,也不是被枷鎖束縛起來,而是一個活動的,正在嘶吼的異端,怪物,哈……他握著十字架的手稍微用力,他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在這灰色的世界之中,那個怪物的色彩是這么……與眾不同。
——拉芙蘭,卡爾蒂安,區域四十二。
“好的,這一次的處理也很不錯……還好,它還剩一口氣,給那些求知者拉過去吧,前兩天不是有人過來預約一份新的實驗嗎?叫什么名字來著?”
“莫泊桑。”
“哦對,哦對,莫泊桑先生,你一會兒聯系一下他們,讓他們派人過來登記一下,然后……羅特列克,你能幫忙送過去嗎?”
被喊道名字的羅特列克愣了一下,畢竟,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這些運送異端的工作并不是他負責的,他沒有去詢問分配給自己這個任務的理由,他也不必詢問,照做就完事了。
他已經在‘構想’這個臺階上駐足有一段時間了,倒不如說,正是因為他已經觸及到了構想,才會成為四十二區域的工作人員,在構想之上的,并且恩澤有利于戰斗的,都被分配到了這樣子的工作之中。
事實上,絕大多數人的恩澤都不適合用于戰斗,不只是因為信仰,還有那鉆研的那些內容,比如那些求知者,大多數求知者的恩澤無非都是在某一個領域的思維更加敏捷,亦或者感官和思考方式上的增強,如果指望一堆求知者去面對異端,那確實是有些勉強了。
叮。
現在,他得以看見這一個異端的模樣。
異端,呃,曾經是異端,當然,現在也是異端,只是,經過剛才的那一次處理之后,這一個異端的軀體已經被切割開來了,絕大多數部分都已經被剝離,被絞碎,只留下了需要他運送的部分——一團一米高的渾濁物體。
“就是這樣。”旁邊的人說,“它的大腦和‘源’都在里面,但更精細的切割并不是我們的專業,你直接帶過去,帶到……十二,帶到區域十二那邊,找居伊.德.莫泊桑。”
“好。”羅特列克說。
這一個被拆分出來的,只留下一小部分的異端已經被關在一個一立方米的玻璃牢籠之中,它殘存的部分在這一個立方體之中蠕動著,撞擊著那玻璃的外殼,然而,它太虛弱了,虛弱到完全無法造成任何影響。
“我有一個想問的問題。”羅特列克說。
“嗯?”
“它是自己跑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啊。”那人理所當然地說,“四十二本身的防護等級加上認知阻礙,怎么可能讓這樣子的異端跑出來,事實上大伙兒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當然。
異端逃離,這不論怎么說都是一個不小的事件,但是那些人表現得太過于平淡了,所以,答案也就呼之欲出——異端的‘逃離’本就是在預定計劃之中的一部分,只有它們從那些東西之中逃出來,然后,被他們拆分,切開。
這樣,提供給別的區域的‘耗材’才能夠補充。
“行了,別想這么多。”那人拍了拍羅特列克的肩膀,“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我看你很有天分,說不定哪天白帆的邀請函就到你的手中了?”
這就是謊言了。
白帆,提到這個城市,羅特列克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它,白帆,這個城市才是真正的中心,也是一切的終點,在外環的時候希望進入到中央區,而進入到了中央區,就不免得想要去到白帆,這是很正常的,非常正常——他們都希望去往白帆。
羅特列克也不例外。
據說,卡爾蒂安和白帆很近,只需要乘上那一條船就好,只需要一封邀請函,‘轉眼之間就到了’——那些人是這么說的,轉眼之間就能夠到達那個地方,然而,羅特列克沒有見過。
完全沒有見過。
他本以為到達了卡爾蒂安,白帆就在不遠處了,事實上,他沒有見過白帆,沒有去過白帆,如果不是卡爾蒂安的那些人講述過白帆的模樣,他甚至無法搭建出一個白帆的色彩。
可是,那些人說的又會是真的嗎?在來到卡爾蒂安之前,那些人說卡爾蒂安是一個擁有著鮮艷色彩的城市,有著絢爛的景色,有著人無法想象的美好,有著真正意義上的奇觀,但直到現在,他都還沒見過。
如果硬要找到什么稱得上少見的事物,那應該就是那些異端了。
他推著這一個立方體,立方體上蓋上了一層灰色的布,阻攔了別人窺探其中的目光,同時,在這一塊立方體之下,鑲嵌著輪子讓立方體能夠在一個已經構筑出來的‘軌道’之上前行,說是軌道,也不過是普通的溝壑罷了。
只是方便校準這一個推動的立方體的軌道而已。
從四十二到十二,步行推動大概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他看見,在自己推動這個立方體行走的時候,那些人都悄然地避開了他,即便那些好奇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這一個立方體之中,但他們都避開了。
即便是這樣虔誠的信徒,也不會喜歡那些異端,也不會愿意看見那些異端,他不由地加快了動作,推著那立方體行走,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直到推到最后。
——卡爾蒂安,十二。
這是羅特列克第一次看見莫泊桑,看見這位有著憔悴面龐的男人,羅特列克本以為自己已經算是比較不修篇幅的人,但在看見莫泊桑之后,羅特列克才知道原來還有更加……呃,不拘一格的人,那消瘦的面龐讓他不由地開始猜測莫泊桑到底有多久沒有一個好覺,或者一個充足的休息。
“打開。”
莫泊桑猛地咳了一下,揮了揮手。
“它還活著。”
羅特列克說。,言下之意就是現在直接打開這個立方體可能會出現額外狀況。
“那就先把上面那塊布挪開。”莫泊桑的目光在羅特列克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此時,莫泊桑的頭發還流淌著些許沒擰干的水這不重要,他更加在乎立方體之中的那個東西,此時,在那一個立方體之中傳來一種蠕動的碰撞聲。
于是,那一塊布被打開了。
“……還行。”看著立方體之中那蠕動的事物,羅特列克對著自己身旁的人說著,“去準備切分吧,然后準備潛入。”
說完這句話之后,莫泊桑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羅特列克。
“……要來看一下嗎?”他問。
“呃……如果可以的話。”羅特列克說。
“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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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黒く淀んだ水は溜まってく(黑濁的水越積越多)”
《Waltz Of Anomalies》-ナノ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