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楊否始終都沒有想明白今天到底是什么情況，或者說星期三他到底去了哪兒干了什么，為什么他一點記憶也沒有。

　　算數課上，王老師繼續教算數，這次他用的是繩子，繩子上綰了一個個疙瘩。他用疙瘩代表數字來演示。什么“要是加法繼續往后數”，“要是減法就倒回來往前數”之類的話，演示的時候看得暈頭轉向。

　　第三節是語言課，張老師叫同學上講臺進行情景演示。因為樸雨霏上次的精彩表現，這次她又被張老師喊了上去。張老師想找個人跟樸雨霏對話，但是講臺下一片死寂。

　　看到樸雨霏上臺了，楊否心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點躍躍欲試的感覺，右手暗戳戳地在耳邊忽上忽下。就在他鼓起勇氣準備完全舉起右手時，張老師卻看向了另一個方向。“你來！”她攤開手心指向一個人。楊否看向張老師指向的方向，有個人站了起來，那人正是前段時間在活動課上出盡風頭的楊小帥。

　　楊否看了看楊小帥，又看了看樸雨霏，心里多了種奇怪的威脅感，他想阻止楊小帥上臺的意思，但他不敢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著楊小帥一步步走上講臺，他越發感到焦急，就在楊小帥轉身與樸雨霏面對面相視的那一刻，他終于忍不住了，舉起的手“啪”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

　　這一聲在此刻安靜的教室格外地響亮，所有的人的目光在一瞬間集中向了他，包括講臺上的張老師和樸雨霏。

　　他一臉惶恐地低下了頭，一動不動地杵著。

　　沒多久，大家的目光又再次回到講臺上，楊否這才松了口氣。旁邊的楊小瑾打剛才他拍桌子時就噗嗤噗嗤地笑，現在又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小聲問道：“你激動什么？”

　　楊否被問得羞愧難當，一下子臉紅得跟火爐上燒紅的鍋底一樣。

　　樸雨霏在跟楊小帥說話時，臉上總是帶著甜甜的笑，要不是看到這一幕，楊否還不知道她會笑得這么好看，也不會知道，剛才她看他的表情不是困惑，而是厭煩。他的內心突然有一種被針扎的感覺，讓他時而難過，時而惶恐，時而不舍又時而氣惱。

　　“你吃醋了？”楊小瑾問道。

　　“吃什么醋？”楊否疑惑地看向楊小瑾。

　　楊小瑾目光掃了一下講臺上，然后又投向了楊否。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楊否回答。

　　“就是你喜歡她呀。”楊小瑾說道。

　　“喜歡？”楊否目光投向講臺上的樸雨霏，“這叫喜歡？”楊否問道。

　　“難道不是嗎？”楊小瑾反問道。

　　楊否輕微搖了一下頭，回道：“不知道。”他頓了一下，問道：“什么是喜歡？”

　　楊小瑾斜瞥著他道：“你就裝吧，我都看到過你喜歡過別的女孩子，你還說不知道。”

　　“喜歡過別的女孩子？誰呀？”楊否納悶道。

　　“算了，愛裝就裝吧，不跟你說了，再說老師該注意到我們了。”楊小瑾說著就坐端正，認真看著講臺上。

　　2

　　今天就這么一上午，楊否就從楊小瑾這里接收了到了一大堆他搞不懂的信號，搞得他有些暈頭轉向。一上午的課下來，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病了，無精打采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這些信號在腦子里像蒼蠅一樣一遍又一遍地繞來繞去，讓他無法保持平靜。

　　楊否剛進到主房，就看到爺爺在跟誰通電話。爺爺看到他，說了句：“哦，回來了。”然后把話筒遞給楊否說道，“給，你媽打來的電話。”

　　楊否懵逼地接過話筒，把聽筒搭在耳朵上，等待著里面傳來媽媽的聲音。

　　“真真……”

　　這一聲“真真”像是喚醒了楊否久遠的夢，有一種從迷醉中清醒過來的感覺。

　　“唔？”楊否應道。

　　“我的兒子，你最近好嗎？”媽媽問道。

　　“好。”楊否回答。

　　“有沒有好好吃飯？”媽媽問道。

　　“有好好吃飯。”楊否瞄了一眼爺爺笑著回道。

　　“在學校里學得怎樣？”媽媽問道。

　　楊否不知道怎么回答，保持沉默。

　　“老師教的東西能記得住嗎？”媽媽接著問道。

　　“能。”楊否回答。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前天晚上夢到你了，你說你想給我打電話不知道電話號碼，所以我今天打過來了。媽媽這邊沒有電話，想打電話的時候就找商店給你打。商店的電話號碼給你你打過來我也接不上，所以，沒辦法給你號碼。”

　　“你在哪兒，媽媽？”楊否終于想到一個可以問的問題。

　　“媽媽在新省。”媽媽回答。

　　“哦。”楊否應道，隨即又想到一個新的問題，于是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回答：“我暫時還回不去，媽媽在打工掙錢，等掙到錢了回去給你買好吃的。”

　　楊否聽到“暫時回不去”的時候心里有點失望，聽到“掙錢”的時候大概明白了媽媽在做大人們一直在做的事，聽到“買好吃的”的時候又略微有點期待。“嗯。”他在失望又有點期待的矛盾心情中應道。

　　“媽媽，”楊否喊道，他感到困頓，這種困頓讓他難受，想找個地方傾訴，“我忘記我昨天干了什么了，一直記不起來。”因為爺爺在旁邊，他沒有十分明確地說出來。

　　“啥？你遇到這種事怎么不跟我說？”爺爺聽到他說的話后率先問道。

　　“一整天的事都記不起來嗎？”媽媽在聽筒里說道。

　　剎那間，楊否在回答爺爺跟媽媽的話之間陷入了糾結，一時半會兒有點不能自主，隨即他不好意思地跟爺爺呲了呲牙，回答媽媽道：“嗯。”在媽媽作出回答之前，他又回答爺爺的話道：“我忘了。”他太著急了，思緒有點混亂，回答得并不準確，因為這種問題是他早上在學校才發現，他要跟爺爺說也該是這個時候回來跟他說，他本應該說“我正打算回來跟你說的”這類的話。

　　“你跟你爺爺說了沒有？”媽媽問道。

　　楊否看向爺爺，說道：“爺爺，我忘記我昨天干啥了，一整天的都忘了。”他覺得這樣才算跟爺爺解釋清楚了。

　　“你先跟你媽媽通電話，通完以后咱們再說。”爺爺理解了他的意思，遂說道。

　　楊否注意力轉向媽媽，回道：“說了。”

　　“可能是舊病復發，你讓你爺爺帶你到你爸的師父那里再去看看。”媽媽說道。

　　“爸爸的師父？”楊否在心里想道，“之前聽媽媽說起過，說是以前我得過一場大病，是我爸爸的師父給治好的。”楊否目光再次看向爺爺，說道：“我媽媽說讓你帶我去我爸爸的師父那里看一下。”

　　爺爺的眉頭似乎皺了起來，緩慢地點頭應道：“嗯。”

　　“先這樣了，媽媽要趕緊回去上班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好好上學，媽媽有時間再給你打電話。”媽媽說道。

　　“嗯。”楊否應道。

　　隨即，媽媽那邊傳來了“滴滴滴”的聲音。楊否的神經變得緊張起來，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讓爺爺感到不開心了，眼神畏畏縮縮地看向了爺爺。

　　“你這種情況多久了？”爺爺問道。

　　好在爺爺并沒有責怪他，他稍微放松了點，回道：“就昨天發生的不知道。”

　　“我看你昨天一早背著書包就去上學了，還以為什么事都沒有呢。”爺爺疑惑道。

　　“我昨天去上學了嗎？”楊否疑惑道，“可是楊小瑾說我昨天請假了。”

　　“你昨天跟平時一樣去上學了，沒有請假。”爺爺說道。

　　“哦。”楊否有點搞不懂，隨便應了一聲就開始想午飯的事。他感覺自己很餓，像是好幾頓都沒吃一樣。

　　爺爺打開架在火爐上的鍋的鍋蓋，立面是熱氣騰騰的土豆條菜。

　　“誰做的？”楊否驚訝地問道，因為以爺爺平時做的燉土豆的樣子，他覺得這種菜爺爺做不出來，但此時奶奶又不在家。

　　“我做的。”爺爺略顯得意地說。

　　楊否瞪大眼睛盯著鍋里的菜，有點不太相信。

　　“你嘗嘗味道咋樣。”爺爺說道。他從桌子的桌框里拿出來一個碗，用鏟子舀了一碗菜給楊否。

　　這碗菜里除了土豆條的白色之外還有一種綠色，仔細一看，楊否發現那是比土豆條短一些的蔥。這樣一看，楊否發現這的確有點像爺爺做燉土豆的樣子，區別就是一個是帶湯的，一個是不帶湯的。他用筷子夾了一根土豆條放嘴里，味道比爺爺做的燉土豆里的土豆條要好一些，起碼是有味道的，能嘗出來。

　　爺爺的眼神一直盯著他，好像是在等他的答復。

　　他連連點頭，說道：“好吃。”

　　雖然只有蔥和土豆條，但今天這碗菜的味道確實不錯。過了一會兒，兩個姑姑相繼回到家里，爺爺給她們一人盛了一碗，同樣盯著她們，等待她們的答復。

　　三姑姑跟楊否一樣說“好吃。”，但是二姑姑不以為然地評價道：“一般般，盡洋芋，一點營養都沒有。”但是她還是很平靜地吃完了。

　　中午吃完飯，兩個姑姑開始忙寫作業的事，楊否沒有作業，就好奇地觀察著她們寫作業的樣子，似乎是想學習他們寫作業的樣子，提前做好準備。

　　“不行的話，下午你放學了我帶你去看一下。”爺爺突然說道。

　　楊否看向爺爺，發現他是對他說的，點頭應道：“好。”

　　爺爺出門去了，楊否等兩個姑姑寫完作業，跟著他們去了學校。